第404章 阴阳湖冈，故人东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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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冈，东峰山麓。

月色如水挥洒，杨柳枝条溢出银白的汁液，悬作露珠轻坠，“滴答”作响。

杨天行负手立于柳梢，于此高处俯瞰府城大片光景，脑中却在回忆书中所载府城沿革——

其时旧城狭仄，至大乾初废行省，改划天下十三道，扬州被定为淮扬道治所，方拓新城抵蜀冈东麓，就此形成“湖在城中，山为墙基”的府城格局。

眼下亲身而至，他方觉此间实有不凡，那书中所言“镇龙气”一说，并非空穴来风。

“当初这布阵之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他想到下午遇见那名西洋女子时见到的那座神龛，不由眼神微眯。

那神龛破旧，可他来扬州数日，神识无意间掠过的城中诸地竟都有人暗中祭祀那蛇尾人身的女子塑像，显然并非什么异域邪神，而是此地古便有之的信仰。

念及此，他收回俯瞰瘦西湖景的目光，转眼看向望楼飞檐。

其上赤螭纹隐现，灵机晦涩，杨天行神识蔓延之下，确信此间所谓龙气不过一条大些的水灵属地脉，只不过早已枯竭，若按《道藏》所言，其当是为“眠龙”。

这“眠龙”之尾起于濯园西，而其龙首则坐落总督衙署照璧之下九十九丈深处，身躯蜿蜒作玉带河，其须发首尾几乎绕城一周分作各处细致水道不同。

“如此大阵，如此灵龙，绝非所谓‘龙气’那般简单……”

杨天行眯眼沉吟，他其实并不精于阵法一道，更不懂风水堪舆。

可他修道日久，眼光自明：这眠龙虽远不及神话志怪传说中的真龙，可也脱离了妖兽一属，是天地生的灵物。

其虽无实形，却有灵性，眼下看似枯竭沉眠，实有生机未去，若有契机，未尝不可重新腾飞。

想到这里，杨天行眸光不由微眯，逐渐把握住几分那西洋女子背后之人所图所谋。

“借那异域神力，放出这条眠龙，这便是大玥人的图谋？”

他有些诧异，倏而灵光一闪，暗道，“此莫非，便是大玥龙脉？”

“不对，还是不对……”

杨天行忽又摇头，心中沉吟，“王朝龙脉之说古便有之，可从未有人见过实体，这眠龙如此灵性，倒像是天地所蕴的先天生灵，而非什么龙脉……”

大乾立国已有近三百载，大玥往事有如云烟，杨天行亦不清楚如今那远墟东海之地，那些玥氏遗族到底欲如何归返而来，改天换地，倾覆大乾江山。

他眸光回转，远远看向那总督衙署门前灯火下——

两侧九龙盘江石雕巍峨矗立，正中照璧却是太湖砌就，阴阳二色分明作山与水，竟是蜀冈与湖光二者全景微缩于此，一览无余，隐现盘龙之形，分明是那阵法核心枢纽所在。

“看来要去见一见王克己了……”

杨天行蹙眉，暗自做下决定。

爷爷一生为大乾尽忠，十余年前甘作天子手中刃挥剑向佛亦不曾有怨，晚年便连伤病加身亦不忘亲上九边，终落得旧疾复发，马革裹尸。

杨天行自忖自己绝无爷爷那般尽忠之心，可哪怕只为家人故，他亦不愿让大乾轻易迎来动乱。

“至少，再等上一等……”

他想到自己刚刚展开的计划，不由暗自低语。

他虽不知玥人到底所欲行何谋，但若想放出此条眠龙，破坏阵法根基与枢纽是必不可免的，当真如此，扬州定有一场大乱。

想明白这些，他轻笑摇头，不再停留，身形似风轻掠，化作一道朦胧虚影往濯园归返而去。

片刻后，原地那柳梢轻颤，坠下露珠一滴，银月辉光流转间，竟似眼波盈盈，正自凝望他远去的背影。

………

次日，天光大亮。

濯园东门人来人往，竟有二三十之数，难得多了几分热闹。

“福伯，欸福伯您瞧瞧，这弄的怎么回事？”

谢东山脸颊生汗，摇着扇子朝福伯连声抱怨，“我老谢也不是第一天跟着杨天师了，那金陵紫金宫都是常客，怎这到了扬州，您这还拦着不让见呢？韩宗师您倒也说说话啊……”

他身旁韩擒虎闭口不言，一身精气内敛，却是丝毫没有急躁神色，正自暗暗运气调息，并不想接他的话。

“小侯爷您消停会儿罢……”

福伯终究年纪大了，被他晃得眼晕，只能劝道，“我已让平瀚去寻了，可少爷昨夜未归，园中还有女眷在，我可不敢做主放您进去。”

“你这倔老头——”

谢东山差点被气笑，有心想说不就是那宋希成的女儿吗，我和他还称兄道弟呢，可想到杨天行与她的关系，一时又哑了火。

正此时，园中有重重脚步声接连，伴随杨平瀚大呼小叫：“老头子，七哥他回来了，正叫您过去呢，说有事找您。”

“欸你听，”谢东山收扇一喜，忙道，“这下行了吧，快让我等也进去，杨天师这些日子不在我等可想念得紧……”

福伯见他率先挪步，其身后一行人也蠢蠢欲动，不由拦道：“便小侯爷和韩宗师进来罢。”

说着，他眯眼看向谢东山。

谢东山会意，扇子一拍脑门，快速朝身后那些明显江湖武人打扮的各色人等小声吩咐了几句，方才再次回返濯园门前。

“如何？现在可以了吧？”

他语气带着叹声，不似作假，显然这一路行来有些疲累。

福伯不再阻拦，这才微笑一引，道：“二位这边请，且随我一道去往揽月阁。”

说着，他便前方引路，谢东山想招呼韩擒虎，却见他已自行挪步跟上，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不由张口结舌片刻，连连快步，方才追赶而上。

片刻后，揽月阁三楼观景台。

“你二人自便。”

杨天行与宋书晴对坐小几案前，随口朝方自上来的二人吩咐。

谢东山左右一瞧，要想坐，便得去到边角栏杆，不由苦着脸道：“杨天师，您这一纸信笺我老谢便带着人眼巴巴跑过来，怎也不至于连个座也没有罢？”

宋书晴瞧这小侯爷几日不见愈发有些胖脸，言行颇有些滑稽，一时忍不住偷笑。

杨天行见状也不由唇角轻勾，口中却是摇头反驳：“我分明只唤了韩宗师前来，你自己跟来，怎还怨我未曾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