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笃初诚美，慎终宜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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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们讲了“容止若思，言辞安定”，这两句讲的是品德在言行上的体现。今天我们要讲的“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讲的是品行在做事方面的体现。注意这两句话的修辞特点，笃初对慎终，诚美对宜令。

我们还是从文字开始。“笃”，其繁体字为“笃”，形声字，从马竹声。最早见于小篆，后来的隶书中的“竹”与“艹”常相混，故“笃”字在隶书中也写作“”。这个字这样看不太直观，把它横过来看一下就是一匹马上面加了个竹字。什么意思呢？就是给马嘴上套上竹笼以避免马吃东西。没法吃东西，马就有了困扰，所以就有了困的意思。例如：《庄子 秋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这里的“笃于时”，就是受困、受限制于时节的意思。马被套上笼头，就得专注于执行主人的命令。

故此，“笃”又包含了专注，忠实专一、的意思。《说文解字》：“笃，马行顿遟。从马，竹声。” 大家都知道，骏马疾驰，犹如风驰电掣，但却不会非常的稳；如果马小步慢跑，坐上去就十分的稳重。所以，“笃”又有了稳重、厚重，深沉的意思。例如：《易经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广韵》：“笃，厚也。” 这里的“笃”理解为稳重、稳健的意思比较恰当。

“初”，会意字，最早见于甲骨文。在甲骨文中，其左边为“衣”字，右边是一把裁剪衣服的刀，相当于现代的剪刀。可见“初”是衣服和剪刀的结合，意思是制作衣服的第一刀，叫做“初”。它反映出古人做衣服与今天一样，同样需要先用刀裁剪，然后缝。后来小篆字形基本沿袭金文，“刀”统一在“衣”的右侧。到了隶书和楷书，“刀”基本沿袭小篆；“衣”字变化较大，写作“衤”。 《说文解字》：“初，始也。从刀从衣。裁衣之始也。”故此，“初字”的含义是开始、当初和第一次。 如《匽侯鼎》：“匽侯旨初见事于宗周。” 就是匽侯旨开始在宗周任职，也就是这个意思。后来又有不断地意思演变，我们就不一一赘述了《左传隐公元年》：“初，郑武公娶于申。”这里的“初”是记叙后事时为追溯前事而用于句首的时间副词——当初。这里的“初”就是开始，开端的意思。

“笃初”就是有一个稳健、良好的做事开端的意思。

“诚”，其繁体字为“诚”，形声字此字始见于战国文字，古字形从言、成声。“言”作形旁表意，表示其本义与言语有关，“诚”的本义为真实而没有虚妄，多半由言语表达，因此“诚”字从“言”表义；“成”作为声旁表音。从“成”声有兼义的功能，依《说文》，“成”的本义为“成就”“完成”，真实无虚妄必须是完成、真实的东西，不能是未完、虚假的，因此“诚”字从“成”声可以看成有兼义的功能。由此可见，“诚”就是用语言表达已经做成的事。“诚”的基本义是诚实、真实。如《管子乘马》：“非诚贾，不得食于贾，非诚工，不得食于工。”后引申为凡事物之真实。后来“诚”虚化为副词，相当于直正、确实的意思。如《孟子公孙丑上》：“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 还引申为连词，表示假设关系，相当于果真、如果。如《战国策赵策三》：“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

“美”，会意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有人认为，“美”是许慎《说文解字》：“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意思是认为，美是从羊，从大。段玉裁作注：“羊大则肥美。”羊肉味道甘香鲜嫩为“美”，指的是味道的美。这是小篆时期的认知。我们回到甲骨文看看“美”的字形，却找不到 “美”和羊的任何关系。在甲骨文来中，其上部的字形结构并不是羊头，而是像羽毛之类的装饰物。其字形就是一人（大）的头上装饰着高耸漂亮的羽毛或类似的头饰，古人认为这样用漂亮羽毛装饰出来的样子就是美。这是形态的“美”。 后来在文字变换中羽饰由四根变为两根，上部逐步变得与“羊”相似。战国时已形成与小篆大致相同的主流结构，主要异体的从羊、从火的结构开始出现。隶书主流结构承袭从羊从大的讹变形体，并且又进一步为楷书的“美”。

从甲骨文的角度来讲，“美”的本义指漂亮、好看。从《说文解字》来讲，那么味觉的感知就可以称作“美”。其实两者并不冲突，都是美好的意思，所以不管是外形，还是味道，只要是美好的都可以称之为“美”。 《孟子尽心下》：“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指的就都是味觉的感受。《论语雍也》：“不有祝鮀不佞，而有宋朝之美。”就指的是漂亮，外形的美。“美”又用作名词，表示好事、善事，与“恶”相对。例如《论语》“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表示美丽的人或事物。后来又引申为赞美。如《庄子齐物论》：“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

综上所述，“笃初诚美”的意思就是：做事有一个稳健的开始诚然是很美好的。这句话说的是做事要“善始”。这样说的意思完全是先抑后扬，并不是说开的开始并不重要；只是在此基础上强调了要有“善终”， 也就是下一句“慎终宜令”。做事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就如一个种子开始就没有营养一样，很大程度上是结不出一个完美的果实的。但有了好的开始却也并不意味着就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所以就有了“慎终宜令”。

我们从“慎”讲起。“慎”，会意兼形声字，最早见于金文。其本义是小心，即《说文解字》：“慎，谨也，从心，真声。”这是篆书时期的“慎”字。什么意思呢？从这里可以看出，“慎”的意思就是用心认真地去探查未知事物的本质。由于是未知的，所以行事就要十分的小心。所以，“慎”的本意是小心（谨慎）的意思。

在金文的字形上， “慎”字是由“火”和“日”组成的会意字，意思是小心太阳火造成的灾害称之为“慎”。所以，“慎”还引申为慎重，从而还引申为忧虑，忧惧的意思。这里的“慎”可以理解为慎重。

“终”，其繁体字为“终”，形声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在甲骨文中，其字形是一绺可挂的丝头的形象。丝的两端有小圈，意指此处打了疙瘩。这里强调的是打了结的终端处，以此表示“终”之意，这时的“终”属指事字。其古字形像两头打结的丝绳。本义指终端、末端。大约到战国时期，人们在这个古文的基础上增添一个“糸”字，以表丝线之义，上部是沿袭甲骨文、金文的形状。到了小篆，古文部分被改造为声旁“冬”字，成为了从“糸”、“冬”声的形声字。冬季为四季的最后一季，因此“冬”字在这里也有一定的表义作用。隶书、楷书再沿袭小篆，将笔画平直化，成为现代通行的“终”字。《说文解字》：“终，絿丝也。从糸冬声。”所以，“终”最初之义是指丝线的终端，后来衍生出抽象的“终了”“最后”的概念。由丝的末端、结束，后词义抽象化，指终止。《广韵》云：“终，极也，竆也，竟也。”。由结局引申为最后、完成、穷尽。

丝有末端，必有开头，由头到尾，是为始终。所以“终”又引申为“始终”“从始到终”。如《战国策魏策》：“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终守之”就是始终守住它。“终”指的是从始至终是事物运动的全过程。所以“终”又引申为终于、终究。如《战国策齐策》：“为蛇足者，终亡其酒。”大意是那个给画好的蛇又添了脚的人，终于失去了饮酒的资格。事情结束，总得有个结果。这里的“终”指的是事情的结果。

“宜”，始见于商代甲骨文。《说文解字》曰：“宜，（宐），所安也。从宀之下，一之上，多省声。，古文宜。，亦古文宜。”意思是说，“宜”就是让人感到舒服安适。许慎根据篆文认为，这个字的上头是房子“宀”，底下一横表示土地，中间是“多”字省掉了一半写作“夕”，表示 “多”字表示读音。有房子有土地，就是安适的。里面还提了两个六国古文字，一个相当于两个篆文的“宜”并排在一起（），还有一个是“多”字不省去的“宜”（）。

然而，我们看看其甲骨文的字形，其字形就像砧板上放着两块肉的样子（有人认为那块板是砧板，但个人认为那块板应该是祭祀用的礼器）。砧板在古代称之为“俎”。《说文解字》：“俎，礼器也，从半肉在且上也。”古代可能没什么特别的礼器，就用砧板作为祭祀的礼器来盛放祭祀用的肉。有人会说，那是两个“夕”字，而非代表肉的“月”字。但我们再看看金文，祭肉由最初的“夕”改成了“月（肉）”。这样一来，就说明了这是代表祭祀用的肉。因此，甲骨文“宜”的本义应该就是用牺牲祭祀之法。《说文解字》的古文还保留两块肉的形状，到篆文中只剩下一块肉之形了。篆文到楷书中间经过一个“隶变”过程，隶变时将篆文的“宀”去掉了上面一点，下面改成了“且”。楷书据此规范而保留了“且”并复原了宝盖形。

“宜”在甲骨文时的意思将最好的祭肉放置在适合祭祀的礼器进行祭祀。“宜”可以理解为适合的祭祀的方法。因为祭肉乃美味佳肴，祭祀这件事又是好事一桩的缘故，所以后来“宜”便被用来表示祭名，又引申为适宜。合适、安适的事当然就要去做，所以“宜”字又引申出应当、应该的意思。这里的“宜”就是引申出来的应当的意思。

“令”，始见于商代甲骨文。甲骨文的“令”字上部是个三角形，下部是个规规矩矩跪坐着的人，金文和小篆都保持了这种格局。古字形上部模拟发出号令的木铎，下部模拟受命的人，所以意思是发号令使有所为。也有人认为，这三角形，是古代集合的“集”字，表示将众人集合到一起，一个个跪着，由首领发布命令。林义光《文源》认为这三角形是一个朝下张开的“口”，跪着的人在听长官用嘴发布命令。以上说法大同小异，都把“令”字的本义归结为命令或发布命令。隶变以后，却把屋下跪坐的人变成“卩（jié）”了，楷书又将“卩”写作“”。

由于命令是由上级发布的，所以“令”字引申为必须执行的法令、指令、军令。又引申为发布命令的长官。古代政府官员也称令，如中书令。长官又是受人尊敬的，所以“令”字又引申出美、善的意思。《诗·大雅》：“令闻令望。”《左传》：“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此外，“令”字还有“使”的意思。而这里的“令”就是完美的意思。

慎终宜令的意思是，做事有一个慎重的结果当然是更加美好的。中国有句古话：“行百里而半九十”，说的就是做事要追求一个好的结果，不要功败垂成。　《大学》开篇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里的“止于至善”就是我们追求的结果——至善至美，也就是我们的“慎终”。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无论做任何事情，有一个稳健的开端确实很好，能够慎终如初，坚持到底就更为难能可贵。做任何事情都要笃行初衷，慎善结果——善始善终。

很多人做事虎头蛇尾多，开端的时候，决心很大，非常坚定，要求完美，但没有三天的热乎气就凉下来了。老子也说：人往往是功亏一篑，常于“事几成而败之”。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修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会抱着一颗诚惶诚恐的心，全力以赴。这样一个好的开始固然很好，但是能够励行不懈，坚持到底，获得一个圆满的结果，那就更好了。

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一辈子哪怕只干一件事，也要把这件事做成、做好。哪里有不成功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