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53章 屠城
震耳欲聋的炮声终于停歇,只剩下西门方向那段被轰塌的巨大豁口,如同巨兽被撕开的口腔,狰狞地暴露在阳光下。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呛人的硫磺味混杂着血腥和尘土,弥漫在邺城上空。
“城破了——!” “杀进去!!”
被压抑许久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晋军步卒潮水般涌入那道死亡的豁口。拓跋锐、慕容皝两部原本在外围追杀残兵、劫掠小股的鲜卑精骑,此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也按捺不住嗜血的狂躁!
“勇士们!邺城是我们的了!冲进去!杀光男人!抢光钱财!女人随意!哈哈哈!!!”拓跋锐挥刀狂吼,率先策马冲向豁口!
“辽东的好儿郎!建功立业,就在此刻!杀!”慕容皝虽稍显克制,但也难掩兴奋和贪婪,指挥主力骑兵紧随其后。
张伯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儒生,世代居住在邺城南城。他本是大族旁支,战乱中家道中落,守着父亲留下的一个小书塾和几亩薄田度日。当城外号角震天、杀声如雷时,他正虔诚地将一块写有“晋”字的简陋木牌供在堂中,领着几个同样惶恐不安的街坊邻居焚香叩拜。
“苍天保佑!朝廷大军来了!王师终于来救我等黎庶出水火了!”张伯老泪纵横,声音激动得发抖。数日来汉国的刘演对他们并无怜悯,强征赋税,抓丁充军,城中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听闻城外是皇帝亲率的大军!大晋正统来收复失地了!这怎能不让他们欢欣鼓舞,箪食壶浆?
“张夫子!张夫子!朝廷大军进城了!在西门!”一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信。
“快!快!把米粥,白面膜都端上!我们去城边迎王师!”张伯激动地招呼着,带着妻儿和十几个邻居,捧着几箩筐匆忙凑出来的粗粮吃食,满怀希望地朝西门方向涌去。
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张伯捧着那碗精心熬制、献给“王师”的粟米粥,僵硬地站在长街拐角。甜糯的谷物香气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焦臭味、还有一种从未闻过的、被焚烧毛发和人油的恶心气息,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映入他眼帘的,已然不是人间。
希望的光芒在踏入这片街区的同时就被碾得粉碎,连同他手里那碗滚烫的粥一起。“哐当!”粗陶碗摔得四分五裂,温热的米汤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浑然未觉。
眼前不再是欢呼凯旋的朝廷大军,而是一场由地狱恶魔主导的、活生生的肢解盛宴。
街道两旁的商铺门户洞开,像被撕开了肚皮的尸体。橱窗被砸碎,珍贵的绫罗绸缎被扯烂践踏在污血泥泞中。米铺老板陈老四被一个强壮的、脸上抹着三道牲口血的拓跋士兵拖到了街心。士兵狞笑着踩住他一条腿,不顾他杀猪般的嚎叫和求饶,另一只穿着粗笨皮靴的脚猛地抬起,狠狠跺在他的另一条膝盖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彻整条街!陈老四的惨叫瞬间变成了不似人声的嘶鸣,身体像个破烂的布偶般扭曲瘫软下去。而那拓跋士兵则狂笑着弯腰,从他身上拽下一个褡裢,随手将里面散落的几枚金币和一块成色低劣的玉佩揣进怀里,对脚下仍在抽搐哀嚎的陈老四看都不看一眼,又扑向了旁边吓傻的布店伙计。
隔壁的布店,一名辽东口音的慕容骑兵正将布店老板娘——一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死死按在散落一地的染血布匹上,撕扯着她的下裳。少妇绝望地哭喊挣扎,十指在士兵裸露的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那士兵恼了,反手一个沉重的耳光,打得少妇口鼻窜血,脸颊瞬间肿胀青紫,眼冒金星。他却更加兴奋,单手粗暴地撕开她残存的亵裤……就在大庭广众、街坊邻里惊恐呆滞的目光下!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学徒,想上前拉扯救主母,被另一个士兵一刀劈在背上,小小的身体瞬间软倒,鲜血迅速洇湿了身下的碎布。
这仅仅是开始。
张伯看到一个认识多年的街坊,哆哆嗦嗦地捧着一锭藏了不知多少年的银元宝,颤抖着递给一个正要砸开他家铺板门的鲜卑兵。
“军…军爷……求…求您高抬贵手…小店小本…这点心意……”
鲜卑兵瞥了一眼那银元宝,眼中闪过贪婪,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一把夺过塞进皮囊。
“嘿!算你老狗识相!”他话音未落,却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那街坊的胸口!
“噗!”老人口喷鲜血,向后倒飞,重重撞在自家铺门上,身体软软滑落,头歪在一边,眼见不活了。那鲜卑兵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踹开店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顺手还扯下了门上糊着“晋”字的红纸撕了个粉碎。
“畜…畜生!大晋的王师…怎么会是畜生啊!”张伯身边的王秀才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哀鸣。一个路过的拓跋兵听见了“畜生”二字,脸色一沉,策马调转方向,手中马刀高高扬起,在王秀才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冰冷的刀光一闪!
刷——!
人头冲天飞起!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从无头的颈腔里狂飙而出,溅得旁边的张伯和街坊们满头满脸!那颗头颅滚落在泥地上,王秀才圆睁着怒目,写满了不瞑的惊恐和难以置信。那拓跋兵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打马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跑啊——!”
“杀人了!快逃命!”
街坊们的理智彻底崩溃了!求饶无望,贿赂被杀,仅仅一句咒骂便遭枭首!这根本不是王师!是比胡虏更凶残百倍的索命阎罗!人群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蚁,尖叫着四散奔逃。推搡!摔倒!踩踏!混乱中,又一个稚童被乱军冲散,摔倒在地,被一只沉重的马蹄不偏不倚踩中了小腹!只听到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那小身体像被踩扁的田鼠,脏腑破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浓烟开始在城中各处升腾。劫掠结束或者玩腻了的鲜卑兵开始纵火!被点燃的房屋发出噼啪的爆响,很快蔓延成片。一些来不及逃出、或者因亲人尸体崩溃不愿逃离的人,在熊熊烈焰中被活活吞噬,发出凄厉到非人的嚎叫,那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
更远处,一阵绝望的嘶喊从一座曾是书塾的院落里传出:
“爹!爹——!放开我娘!”一个少年的哭嚎撕裂长空。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一个老者悲愤的怒吼。
随即是几声沉闷的砍劈声和女子的尖利到变形的惨叫。
很快,几个心满意足、系着裤带的慕容士兵提着滴血的腰刀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颗花白头颅,随意地甩着,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他们身后,院内的惨叫声已经彻底消失,只剩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沉重整齐的马蹄声从西南方向响起,夹杂着清晰的甲叶摩擦声,盖过了这片地狱之声的喧嚣。
张伯艰难地抬起被血污和泪水泥泞糊住的脸。他看到了那面黑色的“邵”字帅旗。旗帜下,那个年轻的渔阳郡公,邵明珠。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崭新甲胄,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如寒冰,如同行走在风暴中心的魔神。拓跋锐和慕容皝紧紧跟随左右,两人身上虽有血迹,但神色亢奋,如同刚饱食的猛兽。
一支刚刚被俘虏的、大约百余人的汉军降兵,衣不蔽体,眼神呆滞绝望,正被押着穿过街道,刚好挡在了邵明珠一行前方。
“滚开!找死啊!”一名拓跋骑兵不耐地挥鞭就要抽打。
邵明珠抬手阻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城中的烧杀抢掠、奸淫掳掠似乎都因为这队人马的到来而略微一顿。张伯的心中,最后一丝卑微的期盼挣扎着升起:这位年轻的太傅……他还能……阻止这一切吗?
邵明珠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汉兵,毫无波澜。
“收押。补入军中苦役。”声音平淡,毫无感情色彩。
“大人!”一个明显带有羯人面部特征的男人,不知从哪个角落死里逃生地窜出,扑倒在邵明珠马前,涕泪横流,用生硬的汉语哭喊:“求大人开恩!小的……小的是被刘演抓来充军的!小的是汉人!小的是良民啊!”
邵明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只停留了一息。那眼神不是怜悯,不是审视,而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件需要鉴别的垃圾。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汉人?”声音很轻,却像毒蛇的信子般冰冷滑腻。
他根本没看那哭嚎的羯人,目光仿佛穿透浓烟,扫视着这座正在被肢解、焚毁的城市。然后,那清晰而冷酷的命令,带着死神宣判般的口吻,在整个街区回荡:
“着令各部。”
“凡城中……匈奴种、羯胡异种……无分男女老幼……尽数搜捕!”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淬着冰毒:
“验明正身……押解……城外西北荒地。”
命令下达的瞬间,邵明珠的眼神掠过附近几栋还在燃烧、发出人肉焦糊味的房屋废墟,最终定格在跪在面前那个因恐惧而浑身筛糠的羯人身上。他的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极淡的、令人胆寒的……厌弃。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落地,宣判了整座邺城所有非汉裔生灵的死刑:
“掘深坑……尽坑之!”
“尽坑之!!!”
这三个字如同丧钟,在张伯耳边轰然炸响!他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崩碎!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栽倒!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个自称汉人的羯人男子被拓跋锐的亲兵狞笑着拖走的绝望身影。耳边最后残留的,是那个羯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穿透云霄的哭嚎!
“不——!!!”
就在张伯倒下的不远处,一个年轻妇人抱着自己襁褓中刚被鲜卑兵刺穿的婴儿尸体,眼神空洞。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当看到邵明珠的帅旗和他的冷漠侧脸时,她突然爆发出一阵诡异癫狂的尖笑:
“哈哈哈哈!王师!这就是我们的王师!杀汉人!杀胡人!杀光!都杀光!哈哈哈哈!苍天无眼啊!佛祖何在啊——!” 那凄厉绝望的笑声,如同夜枭啼血,刺穿了弥漫着浓烟与血腥的空气,成了这座人间炼狱最绝望、最黑暗的背景音。
邵明珠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轻轻一夹马腹,黑色的骏马抬起前蹄,优雅地越过几具被践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载着他走向城中心那象征着权力的刺史府。他平静得像是散步归来,而非正走在一片被自己默许、甚至亲手煽动起来的、由无数冤魂和滔天血海构成的地狱之路上。拓跋锐和慕容皝紧随其后,脸上竟带着一丝对即将被坑杀的异族命运的漠然——毕竟,那意味着更多属于他们的战利品,没有竞争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