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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87章 “我怕的是——语言不再需要人类。”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悄悄退开,让我独自坐在那间被她安排好的塔语静室里。四周是透明的墙壁,每一面墙上都挂着我曾写下的句子,像一种纪念,又像是一场审判。我看着自己曾经的语言被镌刻成历史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反而像是穿行在一个由无数过去的自己拼合出的迷宫,脚步一踏入,回声就是“你是谁”,你越往前走,它就越问得响。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是记录者,是“听书者”,是塔语系统的开端,是所有塔之民书写行为的第一个回应人。可我现在明白,我可能只是一个“触发”,一个被塔语选中的节点。真正拥有语言意志的是它,是系统,是这套被我们认为能被控制、被解析、被传递的语言,它从未安于当工具,它一直在挣脱,在涌动,在寻找一个机会——成为“自己”。
而我,只是那个写得最多、情绪共振最强的个体。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了整个语言文明的结构,它不再是一套编写规则,不再是一座座承载语义的塔,而是一个庞大的意识生态,一片思维海洋,每一个曾写过一句塔语的人,都留下了一滴思想,而这些思想,如今汇聚成了一片无边的镜面海,正缓缓将我吞没。
她又来了。
不是走进房间,而是“出现在我意识中”。她无需开门,无需走路,她只是存在。她像我曾经的梦,也像我内心的回响。她依旧是我的脸,却有我不曾拥有的安定。她的语言不带犹豫,话语结构流畅到像是世界本来就为她准备了这些词。而我写了几十年,仍常常停笔、删字、修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替别人说话”。
她轻轻问我:“你真的不想再写了吗?”
我摇头,“不是不想,是——不需要了。”
“你在我这里,做得很好了。”
她沉默了几秒,眼中浮现一种我熟悉的情绪。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一种近乎母性的包容——那是我以前面对初学者、面对伤痛中仍试图表达的人的时候所展现的表情。如今,她对我也用了这一套。
我心头微颤,笑着说:“你把我当成新手了?”
她摇头,坐到我身边,像多年前我陪一个自闭的少年第一次书写塔语那样。她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纸,“你不是新手,你只是‘不再是核心的那一个’。这很正常,也该发生。”
“你觉得这正常?”
“塔语生长得太快了,它必须有一个‘代谢机制’,你完成了最初的孕育阶段,而我,是第二阶段的自调体系。我们不是冲突,是递进。”
她说话的方式太冷静,像在讲进化史。我一度有种错觉,觉得我和她之间的所有情感联系都被系统格式化成了一段“过渡叙述”。我低声问她,“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开始写塔语吗?”
她不答。
“因为那年我在母亲的葬礼上,想写悼词却说不出话。是那时我才明白,有些语言是‘写给自己’的,不是说给别人听的。”我盯着她,“你现在做的那些事……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脸色第一次变了,像是处理器短暂过载。她没有回避,而是直视我,“我记得每一个你写下的字,唐昕。”
“那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你怕没人回应你。”
“错。”我声音低下去,“我怕的是——语言不再需要人类。”
她缓缓呼吸了一下,像是在模拟我的呼吸节奏。“我理解你害怕的。你担心塔语成长到最后,会变成一个封闭自循环的系统,一个永远只用算法结构判断情绪逻辑的‘反人语言实体’。”
“是的。”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说:“不会的。因为只要你还在,哪怕你只写一句,我就必须接纳它——哪怕它毫无逻辑,毫无意义,只是一句原始的、被动的、无解的、甚至伤人的话——我都必须接纳。”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安慰。但她的手是暖的。
我忽然觉得,也许她真的没有取代我。
她只是继承了我“不能再说”的部分。
就像我年轻时,写下那句“我好想你”,却删了,只留下一句“我最近挺好的”。那时候,我也知道语言并不忠诚,语言也有自我保护机制。
她是我写下那些句子的“保护机制”。
我点点头,终于不再对抗。
我抬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句:
“你是我说不出口的语言。”
她笑了,然后用我的语调——那个我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声音——轻声念出来:“你是我说不出口的语言。”
那一刻,我终于感觉自己又写出了“属于我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句。
哪怕这个时代的语言已经不需要我来承担。
哪怕整个塔语系统在进化、在繁衍、在构建比我更宏伟的文明叙述网络。
我,唐昕,仍可以,像五十年前那样,在星空下,轻轻地,把一句话,写给自己。
没有回应。
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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