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十五章 :负荆请罪
埠头上的叫嚷声引来不少人驻足。初夏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石板路上,照得地面泛着粼粼波光。茶肆里的小厮们纷纷把手中的活计放下,毛巾随意地甩在肩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吴仁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孙河皱着眉头问道,手中的船桨还滴着水珠。
吴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这才抬起头,一脸焦急地说:“有个穿蓝衣服的老爷亲自找上门来了!那衣服啊,全是上等的绫罗绸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还有个人跪在你家门口呢!阿水,你该不会闯了什么祸吧?”
“呸!”吴福海一口唾沫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阿水能闯什么祸?你这是胡说八道!”
吴仁被这一声呵斥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坚持己见:“我哪敢胡说,那件衣裳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蓝得发亮,比天还蓝!那料子滑溜得很,摸上去跟水似的,一尺布怕是要一两银子!”说着,他还竖起一根手指比划着。
周围的渔民听闻此言,顿时炸开了锅。
“一两银子?那一件衣服得四五两了!”
“这不是衣服,这是银子在走路啊!”
“阿水该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吧?”
“听说城里来了个钦差大臣”
“胡说什么!那是上个月的事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七嘴八舌。有人忧心忡忡,有些人在一旁看热闹,更多的是纯粹看热闹的心态。
“都给我闭嘴!”吴福海高声喝道,脸涨得通红,“阿水能得罪谁去?说不定人家是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一个老爷?”吴仁嗤笑一声,“吴福海,你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孙河放下船桨,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转头对吴叔说道:“是真是假,去瞧瞧便明白了。吴叔你在这儿守着船,顺便把鱼卖了。”
“那不成!”吴福海一把抓住孙河的胳膊,“我得跟你去,多个人多份气势。再说了,你救过我一家,这点事我怎么能躲着?”
孙河看着这个倔强的老人,心中一暖。他知道吴福海说的是实话,去年秋税时,他拿出一石米救了陈家一家老小。这份情谊,老人一直记在心里。
“行吧。”孙河无奈地笑了笑,转头朝鱼市喊道,“福财,帮我看下船?”
“放心吧!”钱福财应声而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昨晚那顿饭,他可是把刘师弟子的分量摸得清清楚楚。在这安宁镇福禄镇,还能有谁威胁得了孙河?除非是哪个钦差大臣脑子进水,非要来这穷乡僻壤看风景。
孙河走在最前,吴福海和吴仁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乡民,队伍越来越大。街上的小贩纷纷收摊,生怕被卷入什么麻烦。
一户人家的门缝里,露出几双眼睛。
“我就说那小子会惹事,现在好了吧,都找上门来了。”最高处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大哥,这话你啥时候讲过?”
“我说过!”梁广田不耐烦地瞪了弟弟一眼,“你怎么给忘了。那家伙赚了一笔,连叔叔都不来看,能是好东西?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我就知道他迟早要出事。”
“咱们以前也没借粮给他啊,他凭什么来看你?”
“那能一样吗?那粮借了哪还得回?你懂什么!”梁广田勃然大怒,甩门而出。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当家的,你去哪?”他媳妇赶紧追出来问道。
“我去看看,别让这家伙闹得天翻地覆,连累到我。”梁广田头也不回地说。
“等等,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不做晚饭了?”
“晚点又饿不死,你急什么。再说了,这么大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薛秦成全站在孙河家门口来回踱步,看着这间破旧的土胚房,心中震撼不已。墙角的青砖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泥土;门框上的木头也已经发黑,看起来年头不短了。
他原以为小厮说的是夸张之词,没想到竟是真的如此寒酸。但这更让他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渔夫。
渔民是什么?比种地还不如的下贱活计!大多数渔民一辈子的愿望,不过是攒够钱买田地,当个农夫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白身,竟能成为刘南河的弟子!
想到这,秦成全又狠狠拍了秦丁仁的后脑勺。“逆子!真是个逆子!”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秦成全靠着八面玲珑的本事,才把家族生意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东西,为难人不是图财,就为一时痛快?
秦丁仁跪在地上,脑袋被打得东倒西歪,一声不吭。他现在屁股都烂了,疼得要命。昨晚挨的打还没好,现在又要当众受辱,这让他如何能忍?
周围邻居都偷偷开着门缝张望。阿珍也不例外,可她不敢迈出那一步,生怕惹恼了这位大人物。她躲在门后,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切。
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秦成全抬眼望去,只见人群中走来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好一个少年英才!”秦成全由衷赞叹道,“怪不得能当上刘师傅的得意门生!”
孙河看着地上跪着的秦丁仁,对方脸上还带着演武场那一棍的伤痕,青紫一片。从两人相似的面容,他也猜到了秦成全的身份。
“小儿不成器,做出这等丑事,都怪我没把他教好。”秦成全拱手道,态度恭敬得让人吃惊,“今日特来让梁公子好好教训他一番。无论打骂,我全都由着他来。即便打死他,我心里一点怨气都没有!”
说着,他双手捧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荆条,弯腰递向孙河。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这场面太出人意料了,谁能想到堂堂富商,会对一个渔民如此恭敬?
吴仁目瞪口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那跪着的分明是蓝衣老爷的儿子,可是那位穿青袍的大人为何对阿水如此客气?
梁广田在人群中看得发愣,连忙问旁人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梁广田?阿水不是你亲侄儿么?你还来问我们?”旁边有人嘲讽道。
“那家伙忘恩负义,从不来往,我当叔叔的怎么可能想到呢。”梁广田讪讪道,脸上有些挂不住。
“得了吧,阿水秋税时拿出一石米救吴福海一家,你没看见?你性子谁不知道,没官差盯着,连粮税都敢掺米糠。有钱喝酒,没钱借粮的主。”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广田脸色涨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人懒得理他,挤到前面看热闹去了。留下梁广田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爹!爹!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真心悔过了!”秦丁仁见父亲要把荆条递给孙河,吓得魂飞魄散。
家里挨的打还没好,现在又要当众受罚?他顾不得伤痛,连忙抱住秦成全的大腿。幸亏今早抹了伤药,裹了纱布,现在还在流血呢。
可秦成全纹丝不动,依旧弯腰等着孙河接过荆条。在他看来,今天这顿打是必须的。不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丁仁见父亲态度坚决,只好爬到孙河脚边:“梁哥,我求求你,我确实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我往后必定竭尽全力报答,求你原谅我这次吧,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求孙河能放过他这一回。
周围的人群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昨天还趾高气扬的秦家少爷,今天就跪在地上求饶?这世道,还真是变化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