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胎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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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章在卦棺崖顶烧完第七叠往生钱时，听见山下传来婴儿的夜啼。这声音裹着傩戏鼓点穿透雾气，惊起满林寒鸦。他攥紧袖中青铜卦磬——这是三日前从第十七棺底挖出的古物，磬身裂纹里渗着尸蜡。

戌时·蜡祭

酉时三刻，殷家大宅的门环被叩响。门房老赵挑灯查看时，青石阶上只摆着个襁褓。素色包被浸透尸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当殷九章用蓍草钳掀开襁褓时，里面的蜡制婴儿突然睁眼，肚脐处延伸出三根红线，直指村东破败的傩庙。

\"是傩胎索。\"族老殷槐安颤抖着后退，\"当年你娘怀你七个月时，傩庙供桌上也出现过这种蜡婴。\"

殷九章将蜡婴置入青铜卦盘。当月光照在婴儿瞳孔时，卦盘突然自行转动，在震位卦纹上凝出一滴黑血。这是大凶之兆——傩庙方向隐约传来破锣声，仿佛有人在深夜唱傩戏。

亥时·阴戏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殷九章已潜至傩庙飞檐。戏台两侧的柏树钉满镇魂钉，台前香炉插着三炷逆燃的往生香。七个戴傩面的黑影正在搬箱，箱缝里垂落人发般细密的红线。

\"咚——\"

头戴\"先锋娘子\"傩面的戏子敲响人皮鼓。鼓面绘着《归妹卦》，每敲一下就有血珠从卦纹渗出。当\"开山莽将\"傩面者抛出卦钱时，殷九章认出那是用死人指甲熔铸的阴钱。

最诡异的莫过于戏台中央的青铜摇篮。八个蜡婴环绕摇篮而置，脐带红线汇聚在摇篮底部。当夜风吹开摇篮帷幔时，殷九章看见里面躺着个浑身卦纹的婴儿——与卦棺崖顶石棺浮现的图案完全一致。

\"咔嗒\"

瓦片碎裂声惊动戏班。戴\"勾簿判官\"傩面的班主猛然抬头，面具眼洞中钻出两条细长红虫。殷九章翻身跃下屋檐，袖中卦磬不慎撞响，在青石板上敲出《未济卦》的尾音。

子时·磬变

殷九章退至古樟树后，发现卦磬裂纹中的尸蜡正在融化。磬身浮现出细小卦文，记载着某种血祭仪式：\"子夜磬鸣时，以尸胎血润卦眼，可见阴阳道\"

傩庙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唢呐声。七个戏子抬着青铜摇篮冲出庙门，红线在他们脚下交织成卦象网。殷九章追至血傩碑时，发现碑文再次变异——那些蝌蚪状的文字正在碑面游动，拼凑出个哺乳的妇人轮廓。

\"咔嚓\"

卦磬毫无征兆地断裂。殷九章接住坠落的磬片，发现断口处嵌着半片指甲——与二十年前母亲下葬时缺失的右手无名指完全吻合。碑文此刻突然凝固，哺乳妇人的胸口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殷家大宅的方位。

丑时·蜡影

殷九章踹开老宅西厢房时，腐臭味扑面而来。母亲生前居住的阁楼地板渗出尸蜡，那些蜡油在地面汇聚成卦象。当他用磬片刮取蜡油时，墙缝突然钻出红线，将他拽向梳妆台。

铜镜蒙着厚厚蜡层。殷九章用断磬划开蜡封，镜中竟映出年轻时的母亲——她七个月身孕的腹部布满卦纹，正用剪刀剪断脐带。当镜中剪刀刺入腹部时，现实中的梳妆台抽屉突然弹开，滚出个裹着胎衣的蜡婴。

蜡婴的脐带红线猛地缠住殷九章手腕。他挥动磬片斩断红线，却发现每截断线都渗出黑血，在地面写出\"申时三刻\"四个字。这是当年母亲临盆的时辰，也是她遭肉蓍草吞噬的时刻。

寅时·蜡阵

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殷九章提着气死风灯来到祠堂。供桌上的往生牌位全部覆满尸蜡，蜡层下透出人形轮廓。当他用磬片撬开曾祖父牌位的蜡封时，蜡油里滚出颗眼球——瞳孔里嵌着微型傩面。

\"九章\"

母亲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殷九章抬头看见七十二张傩面正在滴蜡，那些融化的蜡油在空中结成卦象网。当某张\"土地婆\"傩面坠落时，殷九章接住面具，发现内侧用胎血画着青铜摇篮的构造图。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蜡封牌位突然自行碎裂，露出里面的人形蜡烛。这些蜡像的容貌与历代死者完全一致，燃烧时散发出尸油特有的腥甜味。殷九章注意到，祖父蜡像的火苗呈卦象状，正指向村西废弃的义庄。

卯时·尸蜡

晨雾中，殷九章用蓍草汁涂抹眼皮。这是《观阴咒》的秘法，能看破阳间伪装。当他推开义庄斑驳的木门时，上百具裹尸布突然无风自动——每具尸体都变成了蜡像。

这些尸蜡像保持着临终姿态：上吊者脖颈缠绕红线，溺亡者口鼻塞满卦符，甚至有个难产而死的妇人蜡像，腹部裂口处露出半个蜡婴头颅。当殷九章触碰某个幼童蜡像时，蜡像突然张口唱起傩戏：\"三魂归卦盘，七魄化蜡油\"

义庄最深处的停尸台布满卦纹。殷九章掀开染血的裹尸布，发现台面刻满《噬凶咒》的变体。当他用磬片刮去表面尸蜡时，咒文突然流动重组，变成母亲的字迹：\"勿触申时婴\"。

屋外传来杂沓脚步声。殷九章闪身藏入空棺，透过棺缝看见傩戏班主带着三个戏子闯入。班主摘下\"勾簿判官\"傩面，露出布满卦纹的脸——正是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二叔殷槐礼！

辰时·蜡卦

\"时辰到了。\"殷槐礼的声带仿佛含着蜡油，\"该把九章侄儿请来祭磬了。\"

三个戏子开始拆卸尸蜡像。他们用红线贯穿蜡像七窍，将其悬挂成八卦阵。当殷槐礼将青铜卦磬碎片置入阵眼时，所有蜡像突然转向殷九章藏身的棺材，开裂的蜡唇同时发出婴儿啼哭。

殷九章破棺而出，断磬划破掌心。当血滴在卦纹停尸台上时，整个义庄的蜡像开始融化。殷槐礼的面部卦纹突然渗血，他慌忙戴回傩面，却见面具内侧用蜡写着八个血字：\"申时噬凶，蜡尽人亡\"。

\"好侄儿\"殷槐礼的傩面发出怪笑，\"你娘没教过你吗？殷家人的命，从来不在自己卦盘里。\"

戏子们甩出红线缠住殷九章脚踝。那些红线沾血即活，化作细长红虫钻入皮肤。危急时刻，祠堂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卦磬声——那个本该碎裂的青铜卦磬，此刻正在自主鸣响。

巳时·磬殛

殷九章借着红虫噬咬的剧痛挣脱束缚。当他冲回祠堂时，发现青铜卦磬完好如初地悬在梁下，磬身刻满崭新的《噬凶咒》。供桌上的母亲牌位渗出蜡油，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祖坟山。

午时的日光照在卦磬上，投下的阴影竟是具蜷缩的婴儿。殷九章突然醒悟：昨夜出现的蜡婴、傩戏班、尸蜡像，都是某种古老卦阵的组成部分。而第十七棺的预言，正在通过他身上的红虫快速应验。

当殷九章掀开祖坟山的镇魂碑时，碑下露出个青铜铸造的摇篮基座。基座的卦纹与傩庙发现的完全一致，凹槽里积着二十年的胎血。更可怕的是，基座边缘散落着七片沾血的指甲——正是母亲下葬时缺失的右手无名指。

山风送来浓烈的尸蜡味。殷九章回头看见，整个村庄正在阳光中融化，青砖黛瓦化作粘稠蜡油，村民们的哭嚎声都凝固在蜡像之中。唯有傩庙方向立着个高大的青铜摇篮，八个蜡婴围着摇篮跳傩舞，脐带红线在天际织出血色《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