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木棉花开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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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开时

1992年的夏天，蝉鸣声裹着热浪涌进窗棂。七岁的林小满蹲在门槛上，看父亲用刨子刮去樟木表面的毛刺。木屑像雪花似的簌簌飘落，在阳光里打着旋儿，最后落进母亲刚扫净的青砖地上。

\"爸，为什么你刻的燕子会飞啊？\"小满托着腮帮子，看父亲在柜门雕出衔着春枝的喜鹊。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指灵巧得不可思议，木屑堆里总藏着给他和妹妹的惊喜——会蹦跳的木青蛙、能转动的风车，还有去年元宵节时雕的兔子灯，在村里孩童艳羡的目光里亮了一整条田埂。

母亲端着搪瓷缸从灶间出来，金黄的枇杷露在玻璃瓶里晃荡：\"带妹妹喝药去。\"五岁的林小雨正趴在竹床上叠千纸鹤，苍白的脸颊被暑气蒸出两团红晕。她收集的纸鹤塞满了饼干铁盒，说是等攒够一千只就能许愿。

蝉蜕在墙根堆积成琥珀色的壳，木棉花开过三轮，父亲的老式收音机里开始传出\"下岗潮\"的字眼。那天小满放学回家，看见母亲蹲在井台边洗被单，搓衣板撞得青石咚咚响，泡沫里裹着暗红的血渍。

\"你爸去矿上了。\"母亲说这话时没抬头，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脖颈上。镇上的家具厂倒闭后，父亲跟着包工头去了邻省的钨矿。小满摸到母亲粗糙的手掌，虎口处裂开的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2001年深秋，矿洞塌方的消息传来时，小满正在教室默写《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粉笔灰扑簌簌落在课桌上，他忽然想起父亲离家前的夜晚。月光淌进雕着缠枝莲的旧木柜，父亲用铅笔在诗集扉页写字，沙沙声混着蟋蟀的鸣叫。

医院的走廊泛着消毒水的气味。父亲左腿打着石膏悬在半空，却把藏着体温的铝饭盒推给孩子们：\"矿上赔的钱，够把西屋翻新了。\"小满看见母亲背过身去擤鼻涕，窗外的悬铃木正在落叶。

高考放榜那天，小满把录取通知书藏进了樟木箱底。妹妹咳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母亲在纺织厂连续晕倒两次后，他开始跟着村里的泥瓦匠进城做工。第一次领到工钱那晚，他在建筑工棚的板床上翻开泛黄的诗集，父亲的字迹在月光里浮起来：\"给小满——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2010年清明，小雨的墓碑旁栽满了木棉。小满握着刻刀在檀木上雕出第一千只纸鹤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拐杖叩地的声响。父亲拖着那条跛腿，将雕着喜鹊登枝的樟木匣放在墓前，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八本存折——从矿难赔偿金到退休工资，每一笔都写着\"小雨医疗费\"。

\"当年骗你说矿上赔得多\"父亲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其实那点钱刚够治腿。\"暮色漫过山岗，小满想起工地上那些用砂纸打磨立柱的黄昏，想起在快餐店通宵值班时背的单词，想起终于穿上白大褂的妹妹在急诊室晕倒的那个雪夜。

木棉絮又开始飘飞，父亲从怀里掏出那本掉页的诗集。发黄的纸页间夹着千纸鹤的残翼，铅笔字迹穿越十八年光阴：\"现在却常是忧郁，而那过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