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侄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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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抢过一匹马，翻身跃上。

河畔村落的晨雾尚未散尽，马蹄声、嘶鸣声裹着喊杀声，惊得路口花苞簌簌掉落。棠梨斧刃横扫，与砍上来的数柄刀锋相撞，火星溅在官兵铁甲上，七八张惊惶后退的脸已无人色。她布鞋猛磕马腹，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鬃毛在薄雾中甩出血珠，围堵的官兵顿时如退潮般溃散。

“女匪休得猖狂，伤害官差罪加一等，若再拒捕，窝藏你的村民一并拿下问罪杀头。”领头武官喊话。

“狗东西！”棠梨怒斥，劈手夺过一名官差手里的刀朝他掷了过去。此刻她的心里升起恶念：这些人作恶与山匪并无区别，干脆都杀光好了。

凌厉的破空声让人胆寒，武官仓惶滚下马背，钢刀已嵌入他身后的古槐，刀柄还在轻微震颤，几片嫩叶悠然飘落，他瘫坐着面如金纸。

“县令大人有急令！”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传令官的马蹄踏碎了这一刻的死寂，他勒缰下马，抖开了一幅画像，扫了一眼棠梨后脸色大变，忙走到领头武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领队武官盯着画像，那赫然是女匪眉眼，右下角“魏氏”朱印很是刺目，他咽了口唾沫，收刀手势比来时更仓皇三分。

他立刻翻身上马大手一挥：“收！”一众官差扬长而去。

窥见人马都已去得远了，村民们才敢打开自家房门，陆陆续续走向刘老三家去看个究竟。

只见院外古槐下一片狼藉，地上有不少血迹。胆小的妇人吓得扭身就跑回了自家屋子拍紧了房门。带孩子一起来的赶紧捂住孩子眼睛，匆忙抱回家去。

只有几个胆大的妇人，走近前来小心翼翼问棠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官差为何突然来村里。

棠梨没吭声，默默清扫战场，可笤帚扫过，却留下一道道褐色痕迹，在黄土地上蜿蜒如蛇。几个汉子摇头叹息着过来帮忙，在自家灶里挖来草木灰盖住血迹，再用笤帚铁揪来清理。

棠梨冰冷的心又恢复了一丝暖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模样。

清理干净后，棠梨才去屋后地窖。

地窖的霉味混着丫儿断断续续的抽噎，在潮湿的黑暗里结成了让人窒息的网。刘大娘枯瘦的手臂紧紧搂着女儿，身子却止不住颤抖。外面传来的喊杀声一下一下刺着她的心脏，在临近崩溃的时候，窖口乍泄的天光里，她看见了鬓发散乱，衣襟上沾着暗红的大丫。

“姐姐身上沾了什么？”丫儿指着棠梨衣袖上的一块血渍。

棠梨轻抚她细软的发顶，柔声道：“是桃花汁。”丫儿把脸埋进棠梨颈窝，抽动着鼻翼，“原来桃花汁是铁锈味的。”

县衙后院花厅，唐县令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突然听到有衙差来报赵统领带着人回来了。他急忙停步问道：“情况如何？”

衙差恭敬回答：“大人放心，那位魏小姐身手甚是了得，她毫发无损，倒是我们的兄弟有好些都受了伤。”

唐县令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捻须想了一会儿，对衙差一挥手：“快叫师爷来。”

一个胖圆脸的师爷快步进了花厅。

唐县令看到师爷，没等他行完礼，一把将人搀住：“老李，你说这事如何补救，才能不得罪了魏将军和魏老爷。”

李师爷心中早有谋算，安抚道：“大人不必忧心，所幸大错尚未酿成，咱们只须将诬告之人揪出，您再亲自带上一份厚礼去慰问魏小姐，向魏老爷说明情况，当无大碍……”

唐县令听着师爷的安排，面色稍霁。让人绑了衙差王二，吩咐身边人去备礼，想了想后又交代了一句：“把那白玉观音带上，要用紫檀锦盒装好。”

次日天气晴好，河雾轻盈映着七彩霞光，整个村庄被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纱帐中。山路旁、茅舍边有零星桃花开放，在薄雾中尤其娇艳。村子四处有鸡鸣犬吠之声。

唐县令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却无心欣赏这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

村民们见一辆带着官兵的豪华马车进村，昨日才发生的事还没缓过劲来，慌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躲回了家。

马车在魏家大门外停了下来。唐县令的随从上前敲门。

老管家开门，昨晚收过拜帖，此时便直接迎了县令进去。

魏老爷和傅廷已在会客厅候着。

唐县令见了魏老爷忙作揖见礼。魏老爷虚扶一把：“如今老朽已是一介布衣，该我给县令大人见礼才是。”

唐县令慌忙摆手：“哎哟老大人可折煞卑职了！您老当年力主北击外寇南平水患，那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如今肯屈尊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颐养天年，真是小县蓬荜生辉。下官恨不得日日晨昏定省，却知您喜清静，不敢以凡尘俗务扰您。”

他边说边用袖口拭了拭眼角，“上月听说您老咳嗽，卑职连夜把祖传的百年老参刨出来，又怕药性太冲唐突贵人，特地请了济世堂几位坐堂大夫会诊您看这阳圩县百姓哪个不念您的好？”

坐在下首的傅廷听得嘴角直抽。

魏老爷掩嘴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唐县令的“肺腑之言”，“县令大人客气了，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唐县令转头示意，随从奉上了那支百年老参，唐县令从托盘里拿起一封信亲自恭敬捧到魏老爷面前：“这是魏大将军写给下官的书信。”

魏老爷接过书信满脸疑惑，看完后面色变得凝重：“我那侄女失踪已有一段日子。我派人到处寻找，却始终无果。莫非县太爷此次前来是得了我侄女的消息？”

唐县令面现尴尬之色，忙回道：“正是，下官已经找到了您的侄女，只是中间有一些小小的误会。”

他将昨日错把魏小姐当成土匪围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魏老爷腾地站了起来，语气激动：“我侄女可有受伤，如今身在何处？”

唐县令呵呵干笑：“老大人莫急，下官这就带您去见魏小姐。原来魏小姐当日与山匪打斗中不幸受伤昏迷掉落山崖后，被河水冲到了这附近，被人救下，如今她就在离您不远的一个村妇家中。”

魏老爷大惊：“就在这个村！那为何她不来见我？”

唐县令面露沉痛之色，：“下官从审讯诬告之人的口供里得知，魏小姐伤到了大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多谢县令大人为我找到侄女，我们兄弟二人都会记得这份恩情。不知是村里哪一户，老朽这就去接侄女回家。”

唐县令听了这话，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领着魏老爷和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去了刘老三家。傅廷默默地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