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5章 山寨危机与暴雨救援
\"龙老板!\"对方嗓门大得整个山洞都能听见,\"你们上新闻了!省台报道了你们维权的事,现在好多客户打听"仰阿莎"果脯!\"
龙安心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换了个人:\"我们是沃尔玛采购部的,想谈个长期合作\"
阿勇不小心碰翻了铁桶,哐当一声巨响。电话里疑惑地问:\"什么声音?你们在厂房吗?\"
龙安心看着洞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老人们围着土灶唱古歌,年轻人用苗语喊着劳动号子,孩子们在管道旁烤洋芋。
\"算是吧,\"他笑着说,\"最传统的厂房。\"
暴雨中的山路像一条翻滚的泥龙。龙安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背上的帆布包已经被雨水浸透,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包里《苗疆工物志》在油纸包裹里发出的摩擦声。这本光绪年间的古籍是他们打赢商标官司的关键证据,现在书页的霉味混着油纸的桐油味,在雨中格外刺鼻。
\"小心!\"吴晓梅突然拽住他的衣角。龙安心低头,发现前方路面已经完全被泥浆覆盖,隐约可见几根断裂的钢筋像兽牙般支棱着。这是去年\"村村通\"工程留下的隐患,当时施工队偷工减料,路基打得还没苗家吊脚楼的地基深。
阿勇折了根树枝探路,突然骂了句粗话:\"这帮天杀的!\"树枝戳到的地方,塌陷的路面下露出成包的工程废料——用编织袋装着的建筑垃圾,现在被雨水泡烂,成了泥石流的催化剂。
队伍末尾传来孩子的哭声。杨婶三岁的孙子在背篓里惊醒,小脸上全是雨水和鼻涕。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树皮小包,取出粒黑褐色的药丸塞进孩子嘴里。龙安心闻到熟悉的雷公藤气味——这是苗家\"压惊丸\",他小时候走夜路怕黑,阿妈也给过。
\"绕老猎道吧。\"龙安心看着越涨越高的泥水,做了决定。
老猎道早已被灌木淹没。阿公用柴刀开路,刀锋与某种藤蔓相碰时突然迸出火花。
\"火藤!\"潘阿婆惊呼,\"快退后!\"
众人仓促后退的刹那,那丛藤蔓突然无火自燃,在雨中烧出一片诡异的蓝色火焰。龙安心这才看清,藤蔓上爬满了细如发丝的红色菌丝——务婆说过,这是\"雷公菌\",遇到铁器就会爆燃,猎人用来在野外生火。
\"山神发怒了\"杨婶颤抖着解下银手镯,恭恭敬敬地摆在燃烧的藤蔓前。这是苗寨最古老的赔罪仪式,银器代表诚意,火焰传递信息。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蓝火真的渐渐转成了正常的橙红色。阿公趁机用柴刀挑起一根燃烧的藤蔓当火把,火光映出石壁上斑驳的红色符号——古代猎人标注的危险警示。
\"看走向!\"阿公突然把火把贴近岩壁。那些看似随意的符号在光影中连成了清晰的图案:三道波浪线指向东南,一个叉号标在西侧。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响。龙安心浑身汗毛倒竖——是\"龙吼\"!而且就在西边,正是老猎道的方向!
\"往回走!快!\"他拽起最近的老人就往回跑。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脆响,泥浆的腥气扑面而来。
合作社的厂房像被巨兽咬过。烘干机的钢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控制面板耷拉在外面,裸露的电线在水里滋滋作响。小勇的父亲正用身体撑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水泥板,他老婆的半边身子被压在下面,脸色惨白如纸。
\"小勇呢?\"龙安心踩着齐膝的泥水冲过去。
男人嘴唇哆嗦着:\"去、去寨子喊人\"话音未落,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从头顶传来——房梁要塌了!
龙安心抄起地上一截钢筋想当撬棍,却听见潘阿婆厉声喝止:\"不能用铁!她伤口在流血!\"
苗医认为流血伤口接触铁器会引发\"铁痧\",轻则高烧,重则丧命。龙安心这才注意到,水泥板边缘露出的钢筋正好抵在女人大腿动脉处。
\"用这个!\"吴晓梅突然扔来一捆藤索。这是合作社打包用的野葛藤,浸水后反而更坚韧。龙安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苗家搬运重物时,会用藤索编织成网状承托。
七个男人在水里拉开藤网,像拖渔网一样兜住水泥板。随着整齐的号子声,重物终于被挪开。女人被抬出来时,怀里还紧紧抱着个铁皮盒子——合作社的客户资料和账本,边缘已经渗水。
\"先止血!\"务婆挤过来,从腰间竹筒倒出些棕黄色粉末按在伤口上。龙安心闻到浓烈的土三七混合艾叶的气味,血果然慢慢止住。
鼓楼里的火塘烧得正旺。务婆往火里扔了几片奇怪的树皮,腾起的烟雾带着薄荷般的清凉,驱散了潮湿的霉味。
\"北坡的老虎洞,\"阿公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示意图,\"有三条"地龙",当年挖来烘鸦片用的。\"
龙安心这才明白,所谓\"地龙\"是地下火道的俗称。晚清时期,雷公山一带确实种植过药用鸦片,需要大型烘干设施。
\"现在还能用?\"小勇擦着脸上的泥水问。
\"陶土管埋在地下三丈,比水泥结实。\"阿公的柴刀点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节点,\"但风箱的皮囊早烂了,得用新法子。\"
龙安心展开父亲留下的图纸。泛黄的棉纸上,铅笔线条已经模糊,但关键的构造原理清晰可见:利用火塘余热,通过陶管传导,最后用竹制风扇增压。最精妙的是温度控制系统——不同粗细的陶管交叉处,嵌着可以旋转的陶片,像百叶窗一样调节热量。
\"需要多少陶管?\"吴晓梅问。
\"现存完好的约二十丈,\"阿公盘算着,\"还差三十丈。\"
潘阿婆突然解下银项圈:\"熔了吧,苗银熔点低,好塑形。\"
众人哗然。这项圈可是她家传了五代的宝贝!老太太却出奇地平静:\"银管导热比陶土快三倍,当年我祖父就用银管烘药材。\"
老虎洞比想象中壮观。三条主火道像巨蟒般盘踞在洞壁上,分支管道呈放射状延伸。最令人惊叹的是控制系统——一组组陶制齿轮和杠杆,通过绳索与洞外的风向标联动,自动调节火力。
\"这哪是土灶\"大学生村官小王瞪大眼睛,\"简直是蒸汽时代的工业装置!\"
妇女们用砍刀处理刚砍来的青冈木。这种木材燃烧值高且耐烧,是苗家打铁时的首选燃料。孩子们也没闲着,在阿婆指导下编织着藤条保护套——裹在陶管外防止热量散失。
龙安心带着男人们检修主火道。当他清开某段管道的淤泥时,突然发现内壁刻满了精细的纹路——是《洪水滔天》的古歌内容!原来这些管道同时兼作古代苗族的\"声音导管\",祭祀时能让歌声传遍整个山谷。
\"找到了!\"小勇在角落欢呼。他掀开一块石板,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陶土烧制的活动阀门,每个都标着古老的苗文计量单位:\"一捧火\"、\"一炷香\"、\"一顿饭\"
深夜,第一缕热风终于从出风口涌出。吴晓梅把湿透的订单本放在银管上测试,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腾而起。更神奇的是,经过刻有古歌的管道烘干的纸张,居然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这不科学\"小王摸着发热的银管喃喃道。
\"怎么不科学?\"务婆往火塘里添了把盐巴,火星噼啪炸响,\"银管杀菌,陶土调湿,松木防虫——老祖宗的智慧,哪样不比机器强?\"
天刚蒙蒙亮,卫星电话的铃声惊醒了靠在洞壁上打盹的人们。深圳客商的大嗓门在洞壁间回荡:\"龙老板!你们上热搜了!\"
原来昨晚省台记者冒险拍下了他们抗灾的画面,短视频平台上仰阿莎合作社暴雨自救的话题已经爆了。更意想不到的是,民族大学的一位教授在评论区贴出了《苗疆工物志》里关于\"地龙烘干系统\"的记载,引发学术界热议。
\"有个法国公司想订二十吨刺梨干,\"客商兴奋地说,\"条件是要传统地龙烘干的!\"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那套还在冒热气的古老装置——二十吨意味着要不间断烧火半个月,光木柴就要砍空半座山。
\"接!\"阿公突然拍板,\"后山的死松树够烧三个月!\"
龙安心正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王立明:\"老同学,质检总局刚发了函,要给你们的地龙烘干做有机认证!等等还有个国际专利事务所来问\"
信号突然中断。龙安心举着电话愣在原地,直到吴晓梅戳了戳他:\"发什么呆?\"
\"我在想\"他望向洞外渐亮的天色,\"要是阿爸知道他的图纸能申请国际专利\"
晨光中,第一缕阳光穿过水雾,正照在银管刻着的古歌纹路上。那些波浪形的刻痕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像极了暴雨后奔流的清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