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番外篇 玫瑰剑骨
剑意如无形之风,在叶玫剑体内奔涌、压缩,凝聚于竹剑那一点微芒之上。身前,冷青锋那柄青锋剑吞吐着三尺寒芒,剑尖直指她的咽喉,刺骨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的冰棱,刮擦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细微却清晰的痛感。竹剑轻若无物,在她手中却稳如山岳磐石,剑尖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对准冷青锋剑势最盛之处——那看似无懈可击、实则稍纵即逝的薄弱连接点。
“破!”
一声清叱,竹剑如毒蛇吐信,骤然刺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啸音,只有一种极致的“快”与“凝”撕破了空气。竹剑的尖端,一点猩红骤然点亮,并非血珠,而是一朵含苞欲放、精致绝伦的玫瑰虚影,花瓣边缘锐利如刀锋。
“嗤啦!”
那朵虚幻的玫瑰撞上了青锋剑的寒芒。没有预料中的金铁交鸣,只有一声裂帛般的轻响。冷青锋那足以洞穿精铁的剑芒,竟被那朵看似柔弱的玫瑰虚影从中一剖为二!裂开的剑芒如溃散的冰晶,向两侧激射而去,撞在演武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涟漪。
冷青锋瞳孔骤缩,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来。他闷哼一声,虎口剧痛,几乎把持不住剑柄,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滑退,靴底在坚硬的玄铁岩台面上犁出两道刺眼的白痕。他强行稳住身形,脸上惯有的倨傲被一丝惊愕取代,死死盯着叶玫剑竹剑尖上那点尚未消散的猩红。
台下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破…破了?冷师兄的‘裂空’一剑…被破了?”
“那…那竹剑尖上是什么?一朵…花?”
“是荆棘玫瑰!她身上的诅咒又现了!快退!”
惊呼声浪中,叶玫剑却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竹剑尖端那朵玫瑰虚影并未随着剑招用老而消散,反而像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向外炸开、膨胀!猩红的光芒瞬间吞没了竹剑,沿着她的手臂急速蔓延。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骤然惊醒,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每一个窍穴、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好!”叶玫剑心中警兆狂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强行运转宗门“抱元守一”的心法,试图将那失控的力量重新压回体内深处。
然而,晚了。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整个演武场的奇异嗡鸣响起。叶玫剑脚下的玄铁岩地面,以她为中心,瞬间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寒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急速扩散。那不是普通的冰霜,冰层中凝结着无数细小的、凝固的玫瑰花瓣纹路,妖异而凄美。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体内那股爆发的力量本身,一种剥夺生机、冻结万物的绝对零度!
寒意如同无形的瘟疫,随着冰层蔓延。离演武台最近的几名弟子首当其冲。他们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一层薄薄的白霜便已爬上了他们的发梢、眉睫、衣袍。动作瞬间僵直,如同被石化。其中一人手中刚掏出的、用于记录比试的留影玉简,“啪嗒”一声掉落在冰面上,玉简表面瞬间爬满了细密的冰裂纹,灵光彻底黯淡下去。更远处,靠近防护光幕边缘的一排“铁线藤”灵植,本是青翠欲滴、坚韧异常,此刻所有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焦枯卷曲,随即被一层坚冰覆盖,彻底化为死寂的冰雕。
冰封的范围还在扩大!恐慌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观战弟子中轰然炸开。
“跑啊!荆棘之体爆发了!”
“退!快退!”
人群尖叫着、推搡着,潮水般向后涌退,乱成一团。有人被绊倒,立刻被蔓延的冰层覆盖了脚踝,发出惊恐绝望的哭喊。
高台之上,一直端坐如山的几位长老霍然起身!他们脸上的淡然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震怒,目光死死锁定在演武台中央那个被猩红光芒与妖异冰晶包裹的身影上。
“魔种!”执法长老须发戟张,声如炸雷,饱含着雷霆之怒与深切的忌惮,“此等灭绝生机、冰封万物的邪异之力,非魔种而何?!昔日流言竟非虚妄!”他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周身灵力鼓荡,显然已动了真怒。
“孽障!”另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痛心疾首,指着叶玫剑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身负如此邪祟诅咒,竟敢隐匿不报,还登台比试,置同门安危于何地?!今日若非冷师侄逼其全力出手,我等还被蒙在鼓里!此等祸胎,断不可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尖锐。
“叶玫剑!立刻散去邪力!束手就擒!”执法长老的声音蕴含灵力,如重锤般砸向叶玫剑,试图将她震醒压制。
叶玫剑牙关紧咬,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听到了长老们的怒斥,听到了台下同门惊恐的尖叫,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正贪婪地吞噬着她的意志,试图彻底主宰她的身体。猩红的光芒在她周身剧烈翻腾,如同燃烧的火焰,映得她清丽的脸庞也带上了一种近乎妖异的艳色。竹剑早已在红芒中化为齑粉。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透过混乱的人群,死死望向演武台另一侧。
在那里,苏婉——她唯一亲近的挚友,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正被两个退避不及的同门撞倒在地。蔓延的冰晶如同贪婪的白色藤蔓,正顺着她的裙角急速向上攀爬!苏婉挣扎着,脸上满是恐惧和无助,徒劳地用手拍打着那不断凝结的寒冰,冰层已经覆盖了她的小腿,正向着膝盖蔓延。
“婉…婉姐!”叶玫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体内的力量因这极致的恐惧和守护的意念,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她看到苏婉因极寒而痛苦扭曲的脸,看到她眼中倒映着自己周身那妖异的猩红光芒,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本能般的恐惧。
就是那丝恐惧,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叶玫剑的心底最深处。
“不…不能…伤害她…”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叶玫剑喉咙深处挤出,几乎不似人声。
“散开!给我…散开啊!!!”
她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决绝的长啸!那啸声中充满了痛苦、绝望与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意志!她不再试图压制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反而将残存的所有心神、所有意志,全部孤注一掷地投入其中,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引爆!为了将那吞噬一切的冰寒,从苏婉身边推开!
“轰——!”
仿佛压抑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叶玫剑周身环绕的猩红光芒骤然膨胀、炸裂!不再是之前蔓延的冰层,而是一股纯粹由无数冰晶玫瑰花瓣组成的、狂暴无比的环形冲击波!冰花如亿万锋锐的刀片,裹挟着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以她为圆心,轰然向四面八方爆射开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冲击波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留下无数道细密扭曲的白色冰痕。前排的防护光幕发出“咔嚓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崩解,化为漫天闪烁的灵光碎片。
冲击波毫无阻碍地横扫整个演武场。
如同神只投下的灭绝画笔。所有被这玫瑰冰风暴扫过的物体,无论是人、是物、是灵植,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片死寂的、晶莹剔透的冰雕世界。动作凝固在奔逃推搡的姿态,脸上惊恐的表情被永恒定格。整个喧嚣的演武场,在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只剩下那无数凝固在冰中的玫瑰花瓣,在透过破碎光幕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妖艳的光泽。
冲击波的核心,叶玫剑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周身翻腾的猩红光芒如同退潮般急速黯淡、收敛。那股几乎将她灵魂都撕裂的狂暴力量,在刚才那孤注一掷的爆发中,似乎也宣泄殆尽。极致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四肢百骸空空荡荡,连站立都变得异常艰难。她眼前阵阵发黑,世界仿佛在旋转、扭曲。
“噗通!”
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玄铁岩地面上。膝盖撞击硬物的剧痛让她混沌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瞬。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苏婉的方向。
那蔓延的冰层停止了。苏婉的小腿以下被冻在晶莹的寒冰里,脸上痛苦的表情凝固着,但她的身体大部分,尤其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口鼻间呼出的气息在冰寒中凝成淡淡的白雾。
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暂时驱散了叶玫剑心中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然而,这短暂的慰藉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就被高台上传来的、更加森寒彻骨的威压彻底碾碎。
“孽障!罪无可赦!”
执法长老须发皆张,怒目圆睁,一步踏出高台,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演武台中央,距离叶玫剑不过数丈之遥。他周身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实质的重山狠狠压在叶玫剑身上,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猛地一沉,几乎匍匐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身负魔种邪力,隐瞒不报已是重罪!如今竟敢在宗门大比之地,公然催动此等灭绝生机之邪术,冰封同门,毁坏道场!”执法长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字字如冰锥,刺入叶玫剑的耳膜和心底,“若非我等在场,及时镇压,今日青云峰演武场,便是你制造的无边血狱!你,还有何话说?!”
叶玫剑艰难地抬起头,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她想解释,想说是为了救苏婉,想说是力量失控……但看着执法长老那燃烧着纯粹怒火与深深忌惮的双眼,看着周围那些被冰封的同门凝固的惊恐表情,看着远处高台上其他长老同样冰冷而失望的目光,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沉重得如同铅块。
解释?在如此触目惊心的“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像狡辩。荆棘玫瑰的诅咒,终究是她无法摆脱的原罪。
“弟子…无话可说…”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执法长老怒极反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彻底的决绝取代,“身负邪祟,戕害同门,毁坏宗门重地,数罪并罚!按我青云宗铁律,本当废去修为,当场诛灭,以儆效尤!”
“诛灭”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玫剑心头,也砸在远处被冰封了半身、动弹不得的苏婉心上。苏婉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执法长老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施舍,“念在你年幼无知,且此次爆发或非全然出于本心,更念及你师尊云崖子长老昔日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
提到“云崖子”三字,执法长老的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本座与诸位长老商议,网开一面,免你死罪。”
叶玫剑和苏婉同时一怔,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刚刚升起,立刻被执法长老接下来的话语彻底冻结。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执法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魔种邪力深植你身,此乃宗门大患,更是你自身无法逃脱的宿命枷锁!为绝后患,亦为给你一线渺茫生机去参悟己身、化解邪戾……”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叶玫剑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