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3章 惊涛东南
——永济渠·疏浚工段——
距离那场震撼朝野的午门血刑已过去半月有余。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洒在焕然一新的永济渠疏浚工地上。曾经淤塞不堪、恶臭熏天的河道,如今被拓宽、加深,水流明显变得湍急而清澈。两岸堆积如山的淤泥正在被民夫们有序运走,用于填平低洼或加固堤岸。
最引人注目的,是河道中矗立着的十余架巨大器械——翻斗龙骨车。它们不再是孤零零的试验品,而是形成了一道壮观的机械阵列。
在沈墨的亲自督造和改良下,这些龙骨车结构更趋合理,驱动方式也从纯人力推绞盘,部分改为了更省力的畜力(牛马)牵引,甚至尝试利用水车提供部分动力。
巨大的泥斗此起彼伏,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源源不断地将深层的淤泥提出水面,倾倒在岸边的指定区域。效率之高,远超人力数十倍!
工部尚书王崇焕站在河堤高处,望着这热火朝天、井然有序的场面,神色复杂。他身后跟着一群工部官员,个个屏息凝神,态度恭谨,再无半月前的敷衍和轻视。
“沈待诏,”王崇焕看向身边依旧穿着简朴官服、正专注观察一架龙骨车运转的沈墨,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此物……真乃鬼斧神工!永济渠全线贯通,指日可待!本官……代下游百万黎民,谢过待诏!”他深深一揖。
沈墨连忙侧身避开,回礼道:“尚书大人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若无陛下信重、殿下支持,工部上下协力,光靠此物,亦是徒然。”
他话语依旧朴实,却点出了关键。吴有德的血,彻底扫清了工部的障碍。如今的物料供应,不仅充足,而且都是上品。王崇焕更是亲自坐镇督办,无人再敢怠慢。
“待诏过谦了。”王崇焕感叹,“经此一事,老夫方知‘格物致用’四字,重逾千钧!工部上下,必全力支持格物院!”他这转变,既有血淋淋的教训,也有被眼前实绩折服的成分。
唐若雪也来到河边,看着渠水奔流,看着民夫们脸上不再是绝望的麻木,而是带着希望的汗水,嘴角泛起由衷的笑意。
她走到沈墨身边,温声道:“沈待诏之功,利在千秋。本宫已奏请陛下,擢升你为正七品格物院主事,专司器械营造与改良。望你再接再厉,为国育才,造更多利国利民之器。”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深深一揖:“谢陛下!谢殿下!沈墨定当鞠躬尽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个人的升迁,更是陛下和殿下对“格物”之道的认可与期许。他的路,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起点。
——固安县衙·后堂——
固安县衙后堂,气氛肃穆。林清源端坐主位,虽然面容依旧清瘦,但眼神更加沉稳锐利,隐隐透出一股主政一方的威严。
堂下,坐着几位本县新任的吏员(部分是首届新科举的寒门士子),以及几位被推选出来的乡老代表。
“钱德贵及其主要党羽,罪证确凿,已押解刑部候审。其家产抄没,除部分充公外,其余隐匿田产,将按新政‘均田令’,优先分发给无地少地的佃农、流民。”林清源的声音清晰有力,
“第一批名册已拟定,三日后张榜公示,十日后开始分田!”
“青天大老爷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农代表激动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汉……老汉替固安穷苦百姓,谢过林大人!谢过陛下新政!”
“老丈请起!”林清源连忙离座搀扶,“此乃朝廷恩典,新政所系。本官只是依律行事。”
“大人,”一位年轻的新科举吏员起身道,“官仓大火后,虽经陈将军协助缉凶,钱家余孽基本肃清,但部分存粮焚毁,粮价仍有波动。幸得户部厉尚书特批,皇家商会已调拨平价粮入城,稳定市价。然,入冬在即,仍需未雨绸缪。”
林清源点头:“此事本官已知晓。已责令户房,一方面严查囤积居奇,一方面组织民力,利用冬闲,修缮水利,开垦荒地。皇家商会亦承诺,将在固安设立织造、农具等工坊,吸纳劳力。务求新政之下,百姓能安居乐业,有田可耕,有工可做!”
堂下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希望的光芒。固安县,这座曾被豪强阴影笼罩的县城,在新政的铁腕与抚民的双重作用下,正艰难而坚定地焕发着新的生机。
林清源看着这一切,心中那沉甸甸的责任感,化作了更深的动力。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要将固安打造成新政的样板!
——京畿大营·校场——
震天的号子声和整齐的步伐声,取代了昔日的散漫与喧嚣。偌大的校场上,数万新军将士,身着统一制式的玄甲,队列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森林。
“刺!”
“杀!”
在各级军官(其中不少是陈芝儿一手提拔的年轻悍将,如拓跋宏已升任校尉)的号令下,
士兵们动作迅猛有力,长矛突刺,寒光闪耀,杀气凛然!
弓弩手方阵引弓如满月,箭矢破空之声令人心悸。
骑兵在校场边缘策马奔腾,演练着冲锋、分割、包抄的战术,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点将台上,陈芝儿一身轻甲,猩红披风垂在身后,双手抱胸,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整个校场。她身边站着几位兵部官员和前来观摩的勋贵(经历过侯彪事件后,留下的勋贵无不战战兢兢)。
“陈将军治军有方!新军气象,果然不同凡响!”一位老勋贵由衷赞叹,语气中带着敬畏。眼前这支令行禁止、杀气腾腾的军队,与半月前那支暮气沉沉的旧京营,已是天壤之别。
陈芝儿嘴角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强军非一日之功。如今只是初具筋骨,离真正的百战铁军,还差得远!本将要的,是能开疆拓土、能保境安民的虎狼之师!”她的话语铿锵有力,野心勃勃。
拓跋宏策马奔至台下,飞身下马,动作矫健如豹,单膝跪地:“禀将军!‘锐锋营’骑射、劈砍、阵型转换演练完毕!请将军检阅!”
“好!”陈芝儿眼中露出赞许,“拓跋校尉,带你的兵,去负重越野三十里!日落前回营!”
“得令!”拓跋宏没有任何犹豫,翻身上马,一声呼哨,带着他麾下如狼似虎的骑兵,卷起烟尘,呼啸着冲出校场。那股剽悍狂野的气势,让观礼的勋贵们心头又是一凛。
陈芝儿看着远去的烟尘,眼神锐利地投向东方。京营的沉疴已剜除,新军的骨架已搭起,但这把刀,需要真正的血与火来淬炼开锋!她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
——御书房——
我放下林清源报来的固安分田进展和陈芝儿关于新军操练的奏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永济渠的进展、固安的稳定、新军的成型,都是新政落地后结出的第一批果实。虽然过程伴随着血腥,但成效显著。
“欣怡,固安的工坊,要尽快落实。让林清源无后顾之忧。”我对正在核算账目的厉欣怡说道。
“陛下放心,臣已选好地点,工匠和原料三日内即可到位。”厉欣怡头也不抬,算盘珠子拨得飞快,“皇家商会的船队已打通北线商路,新一批辽东的皮货、药材即将入京,利润可观,正好反哺工坊。”
“若雪,格物院要扩大规模。沈墨一人之力有限,让他在新科举的‘明算’、‘格物’两科中挑选有潜力的学子,加以培养。所需经费,内帑优先拨付。”我又对唐若雪道。
“臣妹遵旨。沈主事已整理出一批前代器械图谱,格物院正着手刊印,准备下发各州府工房研习。”唐若雪回道,眼中闪烁着对文教推广的热情。
“芝儿那边……”我刚开口,一名锦衣卫千户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密报:“陛下!东南八百里加急!靖海卫指挥使急报!”
我心头一凛,接过密报展开。厉欣怡和唐若雪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关切地望来。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
“……倭寇大股来袭!船数十艘,人数逾千!装备精良,凶悍异常!突袭台州、温州沿海!焚毁村庄十七座!劫掠商船无数!屠戮百姓……惨不忍睹!台州卫所仓促应战,损失惨重,指挥使以下将佐阵亡十余人!倭寇现盘踞近海岛屿,气焰嚣张!请朝廷速发援兵!……”
御书房内,空气瞬间凝固。刚刚因新政初见成效而带来的些许暖意,被这来自东南的血腥急报冲得荡然无存!
我猛地将密报拍在御案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万载寒冰,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杀意在胸中翻腾!倭寇!这群贪婪凶残的豺狼,竟敢在此时,趁我新政初定、东南防务尚未完全整饬之机,犯下如此滔天血债!
厉欣怡柳眉倒竖,凤目中寒光四射:“岂有此理!屠我子民,劫我商船!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唐若雪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衣袖,眼中充满愤怒与担忧。
陈芝儿不在场,但若她在此,恐怕早已按捺不住杀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传旨!”
“命兵部尚书陈芝儿,即刻入宫!”
“命户部尚书厉欣怡,即刻调拨军械、粮草、战船所需物资,皇家商会海船征为军用!”
“命文渊阁大学士唐若雪,即刻拟讨倭檄文,昭告天下,凝聚民心!”
“倭寇……”我缓缓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投向了波涛汹涌的东南海疆,“朕的刀,正缺磨刀石!就拿你们的血,来祭旗!来为朕的新军,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