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6章 顺藤摸瓜揪黑手
昭宸宫内殿,药气弥漫,沉水香也压不住那股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闷。
麟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锦被中,高烧虽在太医全力施救下略有回落,不再抽搐惊厥,但依旧滚烫。他小脸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微弱,喂进去的药汁和米汤,十之八九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偶尔发出几声痛苦虚弱的嘤咛,像被风雨摧残过的幼鸟。
沈清漪坐在床沿,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身上单薄的寝衣被汗水和药渍浸得半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削瘦的肩胛骨。她一夜未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双颊凹陷,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怀中痛苦的孩子,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
“娘娘……您多少歇会儿,用点东西吧……”玉桃捧着托盘,上面是一碗几乎未动的清粥和几样小菜,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小皇子这里有奴婢们守着……”
沈清漪恍若未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传来的那微弱却滚烫的脉搏上,凝聚在麟儿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上。孩子每一次痛苦的嘤咛,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报应?
煞气反噬?
沈清漪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淬着剧毒的弧度!
这深宫的鬼蜮伎俩,她太熟悉了!用流言蜚语混淆视听,用鬼神之说掩盖罪行!这是要把她沈清漪钉在“杀戮过重、报应子孙”的耻辱柱上,让她在丧子之痛中彻底崩溃,甚至动摇她的凤印根基!
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麟儿……”她俯下身,用微凉的脸颊贴着孩子滚烫的额头,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母亲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坚毅,“别怕……娘在……娘一定会把害你的魑魅魍魉……揪出来……碎尸万段!”
昭宸宫正殿,此刻已成了临时的刑堂与指挥中枢。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殿内焚着浓烈的艾草,用以驱散病气,但更浓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与铁血之气!
沈清漪已换上一身素净的靛青色宫装,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绾起,脸上未施脂粉,苍白憔悴,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扫视着下方肃立的心腹。
赵德海和小安子垂手恭立,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查得如何?”沈清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殿内。
赵德海率先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声音带着慎刑司特有的冰冷与条理:
“启禀娘娘!奴才已带人彻查小皇子近三日入口之物及接触器皿!”
“小皇子所用牛乳、米糊、果泥等辅食原料,皆由御膳房特供,入库出库记录清晰,经查无异常,也无他人经手痕迹。熬煮所用小银锅、金碗玉勺等器皿,昨日午后曾由昭宸宫小厨房的宫女春桃负责清洗。”
“奴才等已将那批器皿尽数封存查验!”赵德海眼中精光一闪,“其中一只专用于盛放米糊的赤金小碗,碗沿内侧靠近碗底处,发现极其微量的、异常粘稠的淡褐色残留!此物无色无味,若非用特制药水反复擦拭显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他双手捧上一个用琉璃盏小心盛放的证物,里面是一小块浸润了药水的棉布,上面粘附着微乎其微的褐色痕迹。
“经慎刑司精通毒理的老供奉反复辨识,”赵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寒意,“此物乃是用番泻叶、巴豆霜等数味强力泻药,辅以几味刺激肠胃的寒性草药,经特殊手法熬煮浓缩、反复过滤后得到的极精纯药汁!其性极寒极烈!成人误服微量亦会腹痛如绞,腹泻不止!何况是未满周岁的婴孩!”
“此药汁被均匀涂抹于碗沿内侧,小皇子进食米糊时,唇舌必会舔舐沾染!虽每次摄入量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足以诱发剧烈肠胃紊乱,高热呕吐!若救治稍迟,后果不堪设想!”
好精妙!好恶毒!沈清漪的指甲瞬间刺破掌心,鲜血渗出!竟是用这种方式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接触器皿的宫女春桃呢?”她的声音如同寒冰。
“春桃已被隔离看押!”小安子立刻接口,他负责追查人员,“奴才连夜审问了春桃及所有昨夜当值、可能接触小皇子饮食器皿的宫人!春桃声称清洗器皿时一切如常,绝无异常。其他人也皆无异动。但……”
小安子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奴才调阅了昭宸宫小厨房及御膳房近三日的出入记录,发现一个疑点!”
“负责给昭宸宫小厨房送新鲜蔬果和特供食材的御膳房小太监福贵,昨日申时三刻(下午3:45),也就是春桃清洗器皿前半个时辰,曾以‘送新到的岭南蜜瓜’为由,进入过昭宸宫小厨房!停留时间约一盏茶(10分钟)!当时小厨房内只有春桃一人当值!”
“福贵?”沈清漪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是!”小安子语速加快,“奴才立刻派人锁拿了福贵!严加审讯!起初他百般抵赖,只说是例行送瓜。但奴才查到,福贵与钟粹宫(德妃寝宫)的大宫女翠浓是同乡!两人私交甚密!就在前日傍晚,福贵下值后,有人看见他与翠浓在御花园假山后有过短暂接触!”
钟粹宫!德妃!翠浓!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骤然收紧!
“带福贵!”沈清漪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
慎刑司最深处,一间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气息的刑房里。
福贵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番役拖了进来,重重掼在地上。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獐头鼠目,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裤裆湿了一大片,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赵德海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形状奇特的小钩子。刑架上挂着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刑具,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幽冷的光。
沈清漪并未露面,只坐在刑房隔壁一间密室内,隔着一道特制的、只能单向窥视的琉璃墙。玉桃侍立在她身后,脸色发白。
“福贵,”赵德海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咱家再问你一次。昨日申时三刻,你进昭宸宫小厨房,除了送瓜,还干了什么?”
“没……没干什么啊!赵爷爷饶命!奴才真的只是送瓜!春桃姐姐可以作证!奴才什么也没干啊!”福贵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没干什么?”赵德海冷笑一声,拿起旁边琉璃盏里那块粘着褐色痕迹的棉布,凑到福贵眼前,“那这碗沿上的东西……是什么?!”
福贵看到那棉布,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慌乱地躲闪:“奴……奴才不知道!奴才没见过!”
“不知道?”赵德海猛地提高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手中的小钩子闪电般探出,精准地钩住福贵左手小指的指甲盖,猛地一掀!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刑房的死寂!福贵痛得浑身痉挛,眼珠暴突!
“说!”赵德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催命符,“谁指使你的?给了你什么?涂抹在何处?一字一句,给咱家吐干净!否则……”他晃了晃那沾着血肉的小钩子,“咱家让你十指连心,一根一根地尝!”
“我说!我说!赵爷爷饶命!饶命啊!”福贵彻底崩溃了,剧痛和恐惧摧毁了他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他瘫软在地,如同烂泥,涕泪混合着血水糊了满脸,声音嘶哑绝望:
“是……是翠浓姐姐!是钟粹宫的翠浓姐姐给我的!”
“昨天傍晚……她在假山后找到我……塞给我一个……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是像蜂蜜一样粘稠的褐色东西……闻着有点怪味……她说……说只要我找机会,把这东西抹在麟皇子常用的金碗碗沿内侧……抹一点点就好……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还答应帮我重病的娘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福贵哭嚎着,断断续续地招供:
“我……我鬼迷心窍……昨日下午送瓜时……趁春桃姐姐转身去放蜜瓜的工夫……我……我飞快地把那东西……用手指抹在了碗沿里面……真的只有一点点!翠浓姐姐说……这东西只会让皇子闹几天肚子……不会有大碍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啊!娘娘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翠浓?”赵德海眼中寒光爆射,“她背后是谁?!”
“是……是德妃娘娘!”福贵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力竭地喊道,“一定是德妃娘娘!翠浓姐姐是德妃娘娘最信任的大宫女!没有德妃娘娘的指使,她怎么敢?!赵爷爷!奴才什么都说了!求您饶奴才一命!饶……”
他的话戛然而止!
赵德海手中的小钩子,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福贵的眼睛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瞬间涌出!他徒劳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不动,眼中残留着极度的惊恐与不解。
隔壁密室。
琉璃墙后,沈清漪猛地站起身!
“德妃——!!”
这两个字,如同裹挟着血与火的惊雷,从她齿缝里迸出!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刻骨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机,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让身后的玉桃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一个温婉贤良、与世无争的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