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0章 打春牛
年初七就是立春,宿莽吃过丰盛的春盘,就早早站在甲字田里。仆妇们一扫前几日的散漫,用草编腰带将自己粗了一圈的腰紧紧束着,勤快地捡扫田地里的残冰枯叶。
宿莽站得老高,望着厅堂方向,终于看到寒惊谷牵着让儿过来,忙挥手示意。
等寒惊谷走近,田地里的仆妇们忙站直身子,湖边忙活的十几个人也丢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站定。
寒惊谷推了推让儿,让儿脸颊微红,轻咳了一声,提高声气喊道:“打春喽!”
宿莽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刘半夏心里偷笑,昨夜赵升秤送来绒球时,逗了一会子猫,顺道与她说了今天的开春仪式,惹得这丫头亢奋了一夜。
时令春盘是小事,众人一起开工的热闹也没什么,她只期盼快点见到那个大家伙。
“哞——”
洪玉娘牵着一根红绸,领着一头黄牛慢慢往这边走过来。
宿莽兴奋得直跳,她回头去看让儿,让儿也瞪着眼睛一脸亢奋。
牛儿走得很慢,洪玉娘好容易才将它引到早就预备下的一圈竹栅里,又将红绸牢牢拴定。
赵升秤笑道:“民间打春皆是用的纸牛,咱正巧买了头黄牛,好容易送进来了,就省了纸牛,权且打它吧。”她将手中的一段红绸递给让儿,“请公子打春。”
让儿看向寒惊谷,寒惊谷唤宿莽:“小莽陪让儿一起打。”
宿莽可巴不得,她跳下白墙,拉着让儿就凑到大黄牛跟前,握着让儿的手,将红绸轻轻甩在大黄牛身上。
据赵升秤说,这打春原是府里每年立春都要做的其中一件事情,意在驱赶耕牛的惰怠、祈求丰收。长余洲简陋,其余事项也不便预备,只是镇上集市有牛卖,就找老乡收了一头上来。
大黄牛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的样子,低头悠悠地吃着同样用红绸扎好的一捆草。
赵升秤高声唤道:“开春喽。”众仆妇皆是高笑鼓掌,这一下倒是让黄牛听见了,甩掉嘴里的草,抬起头盯视着离它最近的两个人。
让儿往后瑟缩,宿莽一下子挡在他跟前,高举的双臂颤抖着,嘴里却在说:“让儿别怕,大黄牛都不咬人的。”
洪玉娘忙招呼了几个人,将黄牛牵走。
宿莽急道:“这牛儿不留在这里吗?”
“小莽姑娘别贪心,今天是牵出来给你们打春牛玩儿。现下用不着它,先回棚里,等水田围好了,就让它上工。”
“它和枣糕住一起吗?”
洪玉娘笑道:“那可不敢,枣糕金贵着呢。已然给它备下棚子了,与枣糕做邻居。”
让儿拍了下宿莽的肩膀,说:“小莽,你给它取个名,以后也好唤着。”
宿莽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她看着黄牛慢慢走远的身形,咬着一根手指努力琢磨。
寒惊谷吩咐诸人散开各自忙去,笑着对宿莽道:“今早见到为师时,小莽可说自己这几日学了许多字。正巧,想好名字写下来,为师瞧瞧。”
刘半夏也来了兴致。
当然,他对宿莽写字什么的都没有兴趣,他只是单纯想看她打脸社死。
谁让她成天说猫儿扰到她读书了,动不动就往他的猫脑袋上扣栗子呢?这么好学,他倒要看看读进肚子里多少东西了。
宿莽在几人的注视下,艰难地挠着头,良久,她用手中的拨火棍,在地上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小山?”让儿歪头看着,憋着笑问,“何解?”
宿莽嘴硬道:“你们看它不像一座山吗?”
让儿回头去望,早没了黄牛的影子。他又看向不远处的山,摇头笑道:“不十分像。”
“它还年轻呢,还能再长大的。”宿莽捧住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无自豪地说,“咱们这儿伙食好着呢。你们瞧我,冬日里不是都胖了许多吗?等那时候,小山就改名叫大山,一定极威风的。”
“这理虽不大通,字也仍是那样,只是看在你壮实了许多的份儿上……”寒惊谷与让儿相视一笑,“好,就依你。”
刘半夏也在心里暗笑,这丫头看来确实没有读书的禀赋,憋这么久就写出来这样两个最简单的字。
他却也没有什么嘲弄的心思,只是觉得心里莫名有一种老父亲的自豪与宽容。算了,又不指望她去考状元,不做个睁眼瞎就行了。
出了正月,这天就瞬间暖了许多,宿莽晨起忙了这一阵,热得脱了夹袄,只着一件旧罩衫,将个凸起的肚子裹得明明白白。这丫头好几日没下大力气干活了,成日窝着边吃东西边看书,在腰间养了一圈福膘,略穿薄些就掩不住了。
这个年代物资贫乏,更没有现代女性的身材焦虑,能长胖是极好的福气。要是爷爷还在,看宿莽一个冬季就长高长壮了这老些,怕不是要拉着她挨家挨户去炫耀。
说笑毕,寒惊谷坐在矮墙上,望着湖边劈砍毛竹的那群仆妇,对宿莽说:“这开了春,大家忙活的事情就多了,原拨给你的人,有好些都要忙自己的活计,田地里怕是会缺人。我已经吩咐了赵升秤,再盘算着拨几个略闲些的来。你与让儿毕竟年岁还小,农活上不可过分勉强,再伤了筋骨。”
寒惊谷轻拍了一下让儿的脸蛋,又揉了揉宿莽的头:“让儿这个冬日将养得不错,已然开了春了,早晚留意也就无甚大碍,可要跟着小莽多学些本事。”
让儿点点头,抽出随身的册子,摊开一页:“寒大人你瞧,我与小莽商议了,这甲字田落妥后,尽数由我照管。我要与小莽比赛呢。”
宿莽抢着说:“甲字田可不得了,要种高粱、玉米,长成了能比诲哥哥还高;还要养鸡鸭,安排得妥当,连间肥都不需费心的呢。”
寒惊谷看着册子,满意地捋着白须。
他话锋一转,看向宿莽:“这立春了,劝耕汤可再服一剂,我会着人再送来。”
宿莽一听,眼珠子一转,忙说:“师傅,你配药时,我能不能看看呀?我想知道劝耕汤里的药都长什么样子。”
她又补充道:“这里忙完,药田也马上就开荒了。我记得有几味药是劝耕汤里会用上的,这边种、边尝、边看,哦,还有边读书,我也能记得牢一些嘛。”
“那你得空,吃过朝食来寻为师。”
“哎。”宿莽甜甜应了一声。
刘半夏知道宿莽惦记学东西是假,她只是还想着曾经答应过郭熙诲,要去看看有没有他父亲与寒惊谷的往来书信什么的。
宿莽停了劝耕汤后,冬日里身子确实强健,早晚都浑身冒着热气,寒惊谷给她的愈风丹一颗也没动。她昨夜还在说开春了又要喝劝耕汤了,想来也觉得是受用的。只是,她大概忘了这汤药有多闹腾她的身体了。
又说了一阵子话,只见赵升秤领了几个仆妇过来,吩咐她们往湖边去帮忙建蚕房、扎竹栅。她指着留下来的两个说:“小莽姑娘,以后田地里缺人,你只管寻卢二娘和丁婶婶去。实在是寻不出人了,好在那头也只忙这两日,张婶她们仍是会回田里帮衬的。”
“她们要忙活几日呢?我这好些种子,也是要这几日种下的,雨水快来了,可耽误不起。”
“那头也耽误不得了。还有,鱼塘倒是不急,鱼苗存在大缸里也能凑合几日,急的是你要的那水田,我且找不到人手去围呢。”
宿莽突然想起什么,问让儿:“围水田不是在那个单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