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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四百五十六章 水落石出书简湖
陈平安突然咳嗽一声。
老先生装耳聋。
陈平安只得苦笑道:“老先生,加上你手中这枚竹简,可都快三十枚了。既然是读书人,能不能讲点信用?”
老先生恍然大悟,将最后一枚竹简收入袖中,老人所站位置,离着陈平安有些远,客套含蓄几句,就走了。
到了书童那边,老儒士赶紧催促道:“走走走,快点走!”
一老一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陈平安这会儿大致可以确定,真碰上“高人”了。
陈平安笑了笑,默默独自收起剩余的所有竹简,然后牵马走下山巅,来到那条茶马古道,继续骑马缓缓赶路,此后再没能遇上那位老先生,相信这会儿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呵吧。
陈平安在马背上,打了个盹儿。
浑然不觉。
一位老先生正在为他牵马而行。
老先生笑问道:“陈平安,一个人在自己心路上的逢水搭桥,逢山铺路,这是很好的事情。那么有没有可能,能够让后人也沿着桥路,走过他们的人生难关?”
陈平安依旧不自知,却已以心底心声,缓缓开口道:“老先生,我只是个精打细算的账房先生,可不是什么教书先生,万万不敢有此想。”
此后一问一答。
“这场问心局,可曾认输了?”
“当然输了啊。”
“那么失望吗?”
“对自己有些失望,做得不够好,只是对世道没那么失望了。”
“这样啊。”
此后又有“闲聊”。
老先生说得有些离题万里,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马背上的“陈平安”便听着。
“道家学说,尤其是道祖所言,呵,民智未开,或是民智大开,前后两种最极端的世道,才能推行,才有希望真正成为世间所有学问的主脉。所以说道家,学问是高,道祖的道法,想必更是高得没道理了,只可惜,门槛太高啦。”
陈平安哑然无语。
这话说得……
算了,就当是这位老夫子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吧。听一听,也不是坏事,千万别还嘴,别说什么不是。
陈平安可不想与人吵架。
他暂时实在是没那份心气了。
若是吃过了绿桐城四只价廉物美的大肉包子,说不定还能试试看。
“一个个先贤的背影,愈行愈远,作为后人,只是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看一眼,你陈平安会有何感觉?”
“我只觉得高山仰止,如果将来真有机会,跟他们走在一条路上,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先生们的背影,应该会觉得……与有荣焉。”
“好!”
老先生松开马缰绳,身后远处那位挑担的少年书童,则浑身琉璃光彩,虚幻不定。
马背上的陈平安,继续在“梦中”继续缓缓骑马前行,在茶马古道上愈行愈远。
那位老先生在道路上驻足不前,一样是身形缥缈,如云如烟。
当陈平安在马背上打了个激灵,恍然惊觉已是深夜时分,一人一骑,已经走出大山,来到了一条河流旁边。
————
大骊王朝,永嘉十二年,春分时分。
当入春之后,苏高山、曹枰之外的第三支大骊铁骑投入战场,朱荧王朝在几条战线上都开始节节败退,京城被围,朱荧王朝的君王玉玺、太庙神主,即将蒙尘,只在旦夕之间。
但是藩王宋长镜却没有进入朱荧王朝版图,这一天春风里,浩浩荡荡的墨家机关巨舟,掠过朱荧王朝版图上空,继续往南。
宋长镜站在主舰楼船的船头,居高临下,俯瞰大地,不断有零散的剑修,不愿苟活,御剑而起,向这支宝瓶洲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巨大“船队”,发起进攻,又毫无悬念地一一陨落,如同姗姗来迟的巷弄迎春爆竹声,又像那山上的仙鹤哀鸣,划破长空,让每一个在大地上见到此幕景象、听闻悲音的朱荧子民,悲恸不已。
宋长镜依旧穿着那件老旧的狐裘,当年许弱这一脉墨家旁支选择押注大骊,其实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与阴阳家那一脉,联手打造那座僭越至极的仿造白玉京,除此之外,大骊吞并卢氏王朝在内的所有财富,尤其是骊珠洞天的“买路钱”,此外还有一路南下的各大国库缴获,都用来打造这些南渡飞舟,堂堂大骊,这些年,国力鼎盛不假,实则年年入不敷出,即便如此,仍是赊欠墨家许多,尤其是当墨家主脉选中大骊后,花钱更是流水,可不是小江小河的哗啦啦作响流淌,而是像那大渎流水,水深无声,可能都没个响动,国库就空荡荡了。
对于大骊,尤其是户部而言,这是一种魄力,更是能力,国师崔瀺为何对户部尚书刮目相看?就连他宋长镜和整个军方,都愿意对户部官员持有敬意,根源便在于此,当然,各支铁骑去户部讨要军饷的时候,没谁会留情面,哭爹喊娘,装穷一个比一个熟稔,宋长镜对此看在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骊文武官员,在争争吵吵、磕磕碰碰的过程当中,以及年轻一代书生的投笔从戎、边关子弟的纷纷跻身官场,宋氏庙堂上的文武界线,不断模糊,这是好事情。
至于与墨家外乡修士关系最亲近的工部,更是绕不过去的幕后功臣。
反而是原本地位最高的礼部、吏部,一旦将来论功行赏,会比较尴尬,所以在大骊新北岳一事上,以及与大隋结盟和出使大隋,礼部官员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抛头露面,没办法,如今与战场距离越远的衙门,在未来百年的大骊庙堂,就要不可避免地失去底气,嗓门大不起来,甚至极有可能被其余六部衙门蚕食、渗透。
毕竟大骊刑部衙门,在谍报和笼络修士两事上,依旧有所建树,不容小觑。
所以礼部,如今有了些小动作,就怕害怕所有人都在开疆拓土的时候,唯独他们这个昔年大骊六部最尊的衙门掉队,跌入尘土,沦为一座清水衙门,里边只有一张张冷板凳,还怎么吐旧纳新,坐稳大骊第一部堂的清贵且实权的高位,还怎么能够年年都是新年新气象?
只剩下一个吵开了锅的吏部,因为有关氏老太爷坐镇,不管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吵,出门对外,还是规规矩矩。
哪怕礼部使劲嚷着要求太平无事牌一事上,必须从举荐、勘验、颁发、记录档案、考评,都要全部收入礼部,让原本约莫负责一半职责的刑部彻底放权,关氏老爷子只是捣浆糊,不表态,就拖着,最后竟是连因病告假这种拙劣的手段都拿出来了,他娘的就你这位老爷子顿顿酒肉的人,比许多礼部青壮官员的身子骨还要结实,也会感染风寒一病不起?老狐狸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比老爷子矮了一个辈分的礼部尚书,哪怕还算是关老爷子的半个门生弟子,据说都气得在宫禁值房那边发牢骚了,说老爷子也忒倚老卖老。
大骊官场,热闹且忙碌,各座衙门,其实都闹出了不少笑话。
京城意迟巷和篪儿街,在今年的正月里,更是往来拜年,走动频繁。
对于这些“春江水暖”的官场事,宋长镜不太上心,大势之下,都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过火,不越界太多,他不会管,事实上,也用不着他一个沙场武夫,去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
因为宋长镜不得不承认,大骊铁骑能够顺利南下,并且步步稳固,那头绣虎,功莫大焉。
地面上又炸开一抹微弱虹光,有位年轻剑修隐匿在山峦之间,似乎瞅准了宋长镜这位“大官”模样的大骊蛮子,剑光如一条白线,画弧而至,直刺宋长镜,飞剑意气当中,满是视死如归的悲愤气概。
宋长镜摆摆手,示意那些跻身地仙之流的随军修士不用拦阻,一位六境剑修的孱弱飞剑,给一位十境纯粹武夫挠痒痒吗?
宋长镜随手一拳,将那柄本命飞剑砸回地上,刚好落入那名年轻剑修的身畔大地之中,脸色惨白的剑修摇摇欲坠,仍然竭力站稳身形,望向那个实力超乎想象的船头男子。
飞舟掠过长空,年轻剑修再无出剑的实力,跌坐在地,
此后如蝗群的墨家飞舟,故意飞过了朱荧王朝的南岳山巅上空。
心怀必死之死的千百剑修,与那尊地位尊崇的南岳神祇一同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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