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中母子(1/1)

首发：~第1章 山中母子

静谧的村庄，从一声声嘹亮的啼鸣中苏醒，天边翻起鱼肚白，乳白的光辉撒下，笼罩在山头的云雾渐渐散去，视野略显开阔。

悬崖边，一粒芝麻大小的身影在光秃秃的空地上晃动。

近前看，竟是一人持戈舞动。

男子动作虽慢，却不显吃力。两只湿漉漉的浓厚的眉毛攒成一团，眉梢上挂满了雾水，随着男子的动作，水滴或被震落，或沿着脸庞滚下，滑入他右侧脸庞上一道沟壑不浅的伤疤。

臂膀缓缓放下，张开乌紫色的嘴唇，吐出一团白气。

今日的晨练终于结束。

日中时分，太阳高悬，温和的阳光透过稚嫩的树叶洒下。

男子背着满满当当的柴火下了山，一瘸一拐地来到山坡上，不远处的山脚有下一处村庄。

村庄很小，拢共三十户的样子，户户相连，中间只有一道土墙间隔。傍山而依，像是位虚弱的老妇人倚在茅草垛上。

世道越发乱了，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被拉去充军，只剩下几户老人，整个村子显得死气沉沉。

“娘，我回来了。”男子走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大喊一声，随即推门而入。将长戈靠在土墙上，在厨屋放下箩筐，径直走向土砖砌成的房屋。

土屋里，一个满脸皱纹，身躯佝偻的老妇人正坐在床榻上，眼神朦胧，没精打采，似乎刚刚睡醒。

她听见屋外的动静，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男子刚踏进门，就见老妇人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好似随时随刻都会摔倒。

“娘，您身子骨不好，应该躺床上多休息少走动。”

“俣儿”老妇人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男子身躯一颤，连忙将她扶到床边。

去厨屋烧了一炉热水，盛来半碗。

床子低矮，男子跪在地上，端着碗，拿着汤匙，一边娴熟地舀起热水，一边对着碗口不断向上窜动的白气轻轻吹气。

“娘，张口。”

男子五大三粗的模样，竟发出了如同孩童般稚嫩的声音。

一匙匙热水喂进老妇人口中，热水顺着她的咽喉下肚，老妇人感到一股暖洋迅速遍布四肢百骸，喉咙处的痛痒也缓解不少。

没饮几口，老妇人推开碗，长舒了一口气。

“娘，您可好些？”

男子在老妇人的背上轻轻拍抚。

老妇人伸出粗糙干瘦的手，抓住男子的大手，喘息好会儿。

“我没事，只是想你爹了。”

说着说着老妇人就追忆起了过去，“想当初我与你爹也是在这个年纪认识的，那年你只有我膝盖那么高。”

老妇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独属于她的记忆。

她是个二嫁妇，前任丈夫战死在纱帐，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寡妇，着实可怜。好在她膝下无子，在同村人的撮合下，改嫁给了一个同样丧偶的瘸腿汉子，也就是方俣的父亲。

而当时的方俣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勉强记事。

只知道父亲领了个很漂亮的女人回家，让他喊娘。

幼小的方俣怕生，躲在门板后面，安静地盯着那个女人，整整一天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更没有喊她娘。

“娘，您饿不饿？我给您做饭去，今天我运气好，砍柴的时候碰上只野兔，中午咱们也能开开荤。”

“俣儿。”老妇人攥住方俣的手，几行浊泪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流下。

方俣大惊失色，伸出宽厚的大手帮她抹泪，一边询问缘由:“娘，您为什么哭啊！可是孩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老妇人也止住了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俣儿是个好的，更是咱老方家最有出息的，只可惜生在这么个土地方。”

“娘，咱不说了，您好些休息，孩儿这便去给您做饭。”

方俣将老妇人扶靠在床榻上，来到用石砖砌成的厨屋，搬出箩筐里的柴火，一只毛色灰黑，半死不活的野兔正躺在里面。

方俣突然想起什么，拨开厨屋角落的干草垛，草垛底下出现一个黑色的罐子。打开罐子，一股浓郁的药味飘出。

药味虽浓，可罐子里却已空空如也。

偌大的男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方家原先也有良田十几亩，虽算不上富裕，但也勉强能维持一家的温饱。父亲病逝后，家中只剩下方母和方俣。

没过几年，世道大乱。据说是外边打仗了，隔三差五会有兵丁来到村庄，名义上抢抓男丁，实则行以掳掠。

半年前，方俣恰巧去了镇上，一伙兵丁突然闯入家中，除了人但凡是活物全被他们掳了去。

方母气不过上前纠缠，兵丁一脚踹在其小腹，方母顿时岔气。

等到方俣回来，被邻居告知此事。

好在邻居早早地找来了大夫，在大夫的救治下，捡回了半条命。

可方母毕竟上年纪，挨了一脚，伤了腑脏。求医问药所需甚多，方俣变卖了剩余的田产和家中器物才凑了些钱。

方俣藏好药罐，收拾了兔子的皮毛，取出脏器，将其洗净、焯水、烹闷，没过多久香味四溢的兔肉出锅。

方俣搀扶着母亲来到桌前，扯下两只兔腿，放在她的碗里。

方俣身长九尺，对眼下的方家来说，他这威武的身躯就是一种负担。方俣朋友诸多，平日里总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前来帮衬接济，却被方母一一婉拒。

“娘，我要去趟镇上，一会我叫张家两兄弟来照看您。”

半年前的事，在方俣心底深处扎下一根刺。自那以后他要出趟远门，都不敢留母亲独自在家。

张家两兄弟是方俣的发小，哥哥唤作张缺，比他小四岁，弟弟唤作张得比他小六岁。张家两兄弟学过一些拳脚，少年时误入歧途，做过山贼，后来回到乡里当了混子，也算是改邪归正。

“老大！”方俣翻过两三道院墙，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屋。

脚还没落地，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两个模样相似的精瘦汉子，拎着棍棒，赤裸上身，打作一团。

见了方俣，喜笑颜开，连忙上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