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百六十四章 丞相、亲王与老和尚
“我丢不起这个人!”上官云鹤须发皆张,近似咆哮道:“前方将士尚在舍生忘死的拼杀,勤王军队也在日夜兼程而来,我们身为中枢却不战而降,屈膝赔款不说,还寒了百万将士的心!这样做的天理何在?廉耻何在?”
“臣弟也不能落于人后,”融亲王满面肉痛道:“就把我家里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吧……”
……
“阿弥陀佛……”皇帝肃然称颂道。
所以当皇帝要上官丞相从国帑中拨付巨额银两,用来休兵止戈时,听的是老丞相的铿锵之声:“陛下恕罪,臣万难接旨。”
话说世上贵戚,整日里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权与利吗?上官丞相在这两样东西上触犯他们,还不跟他急了?恨不得生撕活剥了他。
“皇兄饶命啊,臣弟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个五十万来,”融亲王一边磕头一边嚎丧道:“不信您可以去抄家啊……”
“这契约一成,仗就没得打了,还要筹措军费做甚?”融亲王撇嘴道:“还指望着发死人财吗?”
老和尚双手合什,连称不敢。
老和尚推脱道:“出家人应远离欢宴,还请王爷赐一碗斋饭便可。”
“你颠倒黑白!”
所以当贵戚与丞相的矛盾不可避免时,他没有坚定地站在正确的一方,而是被贵戚们的如簧巧舌,撩拨起了对丞相的不满。君臣相宜数十载的佳话,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中矣。”融亲王心中暗道,便低眉顺目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如此甚好,我们便分头行动吧。”慧能和尚呵呵笑道:“可别让那厮真把融王府和护国寺给烧了。”
“还是不必了吧……”皇帝也惊讶道:“这都是供奉给佛祖的,我们怎好挪作他用呢?”
而秦雷一点都不觉着意外,他从齐国皇帝专心修禅一事上,便看到了今日的结果……试问一个无视自己责任、数十年如一日修炼的皇帝陛下,又怎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
秦雷终于认同地点点头,微笑道:“老禅师虽然无甚庄严宝相,但是个通明练达、目光长远之人,佛宗有你是福气啊。”
众将欢欣道:“那敢情好啊……”却见王爷纹丝不动,自然没人敢起身,纷纷笑道:“王爷先请。”
“既然不能和解,那就斩尽杀绝。”秦雷笑吟吟道:“死人是不会记仇的。”
众将便在等待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其中不乏有人想看五殿下的笑话……
秦雷眉头微皱,轻声沉吟道:“凡事不要做得太绝,日后也好相见。”
一切顺遂的时候当然不敢做声,但国事一遇到艰危,这些人便忙不迭的跳出来,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恨不得将其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才好。
“说出你的要求。”秦雷沉声道:“你有向孤王要求一次的资格了。”
老和尚从车上下来,第一眼便看到天上飘着的星星点点,不由焦急喊道:“手下留情,老衲来了!”
自从树立了这种信念,兴化帝便不再关心政务民生,把全部心思都铺在了修禅上。皇帝算盘打得好啊……朕暂且把这些“俗务”搁在一边,让赵无咎和上官云鹤他们先代管着。等把不坏金身修好了,还不有的是时间治理国家、处置贪官、造福百姓、一统江山?
皇帝也不催促,只是在有节奏的滑动手中的念珠,就像在为丞相计数一般。
“你敢抗旨?”融亲王顿时便跳脚指责道:“大逆不道啊,皇兄,此人也太不把我们姓齐地放在眼里了!”他对老丞相乃是积怨已久,现今一朝释放,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爷俩。”秦雷不由笑道:“还真虔诚呢。”稍一寻思,却又摇头道:“就算新皇帝登了基,为了给他死鬼老爹个面子,也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
“孤王去各家募款去。”待与上官丞相分开,融亲王便与慧能禅师分配任务道:“还劳烦国师去一趟秦军大营,把这和约给那秦雨田签了。”
“臣不敢抗旨,”上官云鹤轻叹一声道:“方才陛下说‘当家三年狗也嫌’,实在是深体臣心,微臣差点便要掉下泪来。”说着还用手帕擦擦衣角,仿佛真的动情一般,声音低沉道:“融亲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陛下洞烛高照、明察秋毫,自然应该知道,一番大战下来,我大齐的国帑已是青黄不接,正常运转都无以为继,又从哪里挤出这么大笔银子呢?”
一路上紧赶慢赶,步入军营时,天还是已经擦黑了。
“不是在贵国的禅宗。”老和尚轻声道:“而是我齐国禅宗一脉。”
“陛下之念了。”老和尚呵呵笑道:“我佛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可救上京城中百万人命,这该是多少层宝塔呢?佛祖定然是高兴的。”
上官丞相心中悲凉一叹,知道不出点儿血,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只好垂首道:“国帑认一半吧。”
但上官丞相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仍然如老狗一般,尽忠职守的看护着他齐家的天下……
“王爷英明,可可惜老衲悟得太晚了。”老和尚苦笑一声道:“双方早已是积怨深重,道门的人怕要不死不休了。”
“什么靠山?”
“可以。”秦雷微笑道:“宗教自由嘛。”
……
“佛说:一荣一枯,荣尽则枯。”老皇帝不紧不慢道:“我禅宗一家独大数十年,对道家的打压有些过了,让那些牛鼻子颇为怨怼,一旦让他们翻过身来,定然是要清算的。”
话一出口,上官云鹤便知道自己激于义愤,一时失言了,果然见皇帝陛下变得面色铁青。攥着佛珠的右手,已经因为使力而青白一片了。
早些时候秦雷狮子大开口,众将虽然没有当面异议,但等齐国使节一走,将军们便开了锅,皆不相信齐国皇帝能答应这种不平等条约,言语间也有认为王爷过犹不及,会惹恼齐国皇帝的。
轻咳一声,秦雷便开门见山道:“大师为何助我?”慧能送来的箱子里,除了一万两黄金,还有齐国在秦国的细作名单,令人触目惊心,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真是假。
老和尚起身朝秦雷毕恭毕敬的三叩首道:“请王爷在您的治下,为我禅宗留一个位置。”
不客气的说,正是兴化帝专心修炼、不问国事,才使“中兴”有了可能。
“丞相,你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骂完了融亲王,皇帝转向上官丞相道。
见皇帝面色不善,上官丞相赶紧叩首请罪道:“老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那你能拿多少?”皇帝强抑着怒气道:“当国当国,都当得国都被围了,难道不是你们的过失吗?为上京解围、为君父解忧,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这下说实话了……兴化帝只希望能太太平平的当皇帝,安安稳稳的修金身,与这件大事比起来,什么民生疾苦,国事困顿,都是可以忽略的小问题……
“上月大江市舶司方把今年的税银押解进京,”融亲王又插嘴道:“仅与与楚国贸易这项,一年就是五百万两进账,怎么能说没有呢?”
兴化帝哂笑一声,淡淡道:“事儿是你们那伙人提议的,数也是你定下的,想要推脱责任是不可能的。”说着一字一句道:“一百三十万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灯光下,慧能看到了他森白的牙齿,不由打个寒噤道:“晚了,道门已经找到靠山了。”
……
……
融亲王赶紧站到一边,面上却不见得有多沮丧。他知道皇兄有个毛病,骂谁就是跟谁近,越是客气反倒越是疏远。
秦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道:“那就是兴化皇帝本身。当年为了争宠,上任方丈是说了大话的……他说只要陛下勤修不动禅,就可以百病不侵,万寿无疆……”
“这……”老丞相知道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但对齐国负责的信念却也颇为坚定。上官云鹤的心中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了。
“回陛下,”黄太监轻声道:“还有二百万两,但若是扣掉必要的花销,就还有五十万两不到了。”
“助人者人助之。”老和尚低眉顺目道:“一来是答谢王爷当初的援手之恩,让至善能够全身而退,二来是请王爷日后庇护。”
大帐里只剩下秦雷与慧能禅师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