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百六十四章 丞相、亲王与老和尚
老和尚面皮一阵发紧,呵呵笑道:“不知这到底是褒是贬,倒让老衲好费思量啊。”
还没走出多远,气坏了的上官丞相便指着融亲王鼻子骂道:“胆小鬼!卖国贼!”
老和尚顿时涌起知己之感,笑容可掬道:“王爷圣明啊!论起对佛理的参悟来,贫僧不及众位师弟,甚至连徒弟辈的也颇为不如,但他们对却贫僧出任主持均无异议,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贫僧通人情,晓事理罢了。”
别看兴化帝披着个袈裟不近女色,还整天自讨苦吃的打坐修禅,但实际上这位陛下的皇帝瘾比谁都重……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当皇帝比当和尚好,那兴化帝为什么不|穿龙袍穿袈裟呢?只不过是指望着修成万载不坏的金身,好当上一万年的皇帝。
话音一落,帐子里的秦国将领便嗡的一声,低声议论起来:“还真答应了?”“王爷真是神了。”“怎么还有这种皇帝呢?”
“这里停战是你们的意思,但赵公那里尚有对策,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怎能就此认输呢?”上官丞相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指向融亲王道:“殿下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就算国库充盈,我也不会出这个钱的!”
众将这才起身施礼,便一哄而散,吃酒席去了。
“这没问题,”秦雷爽朗笑道:“孤王所辖信仰自由,只要不是影响社会安定、民族团结的宗教,都可以自由传教,自由发展的。”
“修炼是为了更好更久的治国”,这就是一位修禅皇帝自我原谅的彪悍理由。在这个强大理由的支撑下,兴化帝把罔顾国民军政的自私自利,理解成了目光长远,苦心孤诣。自然会心安理得的笑看百姓沉沦于水火;淡看家国受辱于一旦。
“唔,国家有事,后宫也得省着点花。”兴化帝沉声道:“拿一百万两出来,算是朕给国家的支援了。”
将那和约再细看一遍,确认无误了,秦雷便拿过自己的金印,在两份黄帛上分别用了印,这份“上京和约”便算是正式生效了。
命石敢把一份约书还给慧能和尚,再把另一份收起来,秦雷欢畅笑道:“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实乃苍生之幸,大师的恩德呀。”
“殿下英明。”老和尚尴尬的笑笑道:“家师图一时痛快,撒了个弥天大撒,让陛下沉浸其中不自知,做了数十年的美梦,也让我禅宗昌盛了数十年。可是梦就总有醒的时候,陛下活着时老衲尚且可以糊弄,但一旦驾崩,新帝就可以此为借口,对我禅宗斩尽杀绝……”
“正事儿谈完了,便是开怀畅饮的时候了,”秦雷起身笑道:“大师请入席吧。”
可慧能真的按时出现了,还带来了兴化帝用玺的合约,让满屋子将军惊掉了下巴。
“多少?”皇帝却不是好糊弄的。
秦雷自然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会意的笑笑道:“就听大师的,”说着挥挥手道:“大师不沾荤腥,可便宜你们了,去吃吧。”
但秦雷也不与众将分说,被缠得烦了,便抱着枕头午睡去了。
“孤怎么听不出有何不妥?”秦雷轻笑道:“圣眷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你怎么还畏之如虎呢?”看到齐国最牛的和尚居然如此评价他的头号信徒,秦雷感到十分荒谬。
两人便如斗鸡一般争吵起来,直到黄太监传旨:“陛下有令,都给朕滚蛋……”这才愤愤的分开,各自筹备银两去了。
待进入中军大帐,慧能这才有功夫拭去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陛下已经在契书上用印,请王爷也签章吧。”
……
“五……万两。”融亲王颇为害羞道:“臣弟花销颇大,一时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上官丞相向来把融亲王这些皇亲国戚,视为“国之蠹虫”,那是相当的瞧不起。且随着当国日久,已经习惯了乾纲独断,言谈间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我佛慈悲。”兴化帝心悦诚服道。说着便看向融亲王,等他答话。
皇帝这才面色稍霁,他也知道上官丞相不容易,让人将老泪纵横的老丞相扶起来,又像征性的安慰几句,便摊派道:“国事天下事,不是丞相一个人的事,国帑负责三百万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半咱们再凑凑。”
秦雷敛住笑容,正色道:“绝无嘲讽之意,佛宗的光头不计其数,大光头小光头们可都是活在这尘世中的,若是禅师真的一心问禅、不通俗务,倒真要让孤王瞧不起了。”
我们说了,兴化帝修禅是为了当更长时间的皇帝,而不是真他娘的当和尚。一股无明业火腾地蹿起,皇帝满心满脑就只剩下一句话:“试问今日之天下,是你上官家的,还是俺们齐家的?”
“都去你们的吧,”秦雷摇摇头,“孤陪着大师。”
“你大奸似忠!”
然后阳光普照之下,必有阴影存在。两位国士的大展宏图,尤其是上官丞相的把持朝局、大大挤占了皇亲贵戚、豪门大族的权力空间,自然会引起这些人的反弹。尤其是老丞相推行新政、医治沉疴,更是大大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空间。
……
融亲王便拿着圣旨,带上金吾卫,气势汹汹的向京里大户杀去。慧能也带上仪仗,马不停蹄的向城外秦军军营行去。
……
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颇有识人之明。他任用的文武两大管家——上官丞相与赵元帅,皆是国之重器。一个老成谋国一个战无不胜,且两人又惺惺相惜,互相欣赏,一时间珠联璧合,合作无间,硬是让垂垂病矣的大齐帝国枯木逢春,延寿数十载。史称“兴化中兴”。
上官丞相叩首连连,泣声道:“非臣独专,实乃国帑已有所用,无法拿出这么多闲钱啊……”
“王爷有所不知,”老和尚轻声解释道:“我禅宗与道家并存于齐国,向来是此消彼涨,互相竞争,原本也分不出雌雄来。但当今陛下痴迷修禅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对我禅宗恩宠也是无以复加,令人堪忧啊!”
可他对融亲王一阵毫不留情的痛批,却有意无意揭了皇帝的龙鳞……要知道融亲王乃是奉旨办差,做得好坏都代表皇帝的意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在皇帝耳中,上官丞相骂融亲王“投降赔款”、“寡廉鲜耻”、“丧尽天良”,不是指桑骂槐是什么?
“孤是在齐国待过的,怎会不知禅宗地位崇高,大师又有‘国师’之尊号,”秦雷不由吃惊道:“还用得着我这外邦王爷庇护?”
“为何?”融亲王不避不让道。
“太子殿下。”慧能沉声道:“当今陛下的独子,齐国唯一继承人,就像他父亲一样笃信道教。”
“扯淡。”秦雷失笑道:“要真有那么神,还轮得着你上台。”
是以秦国仅仅一拨“幽浮”轰炸,兴化帝便迫不及待的息事宁人了……
跟着向佛祖问声好,慧能禅师便慷慨道:“贫僧深感敬佩,便将为塑佛祖金身,筹集十年所得的七万两黄金贡献出来吧。”七万两黄金便是七十万两白银,乃是不折不扣的巨资。
慧能可笑不出来,苦着脸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有一命门,足以招致泼天大祸呀。”
说着便望向身边侍立的黄太监,沉声问道:“老黄,内帑还有多少结余?”
良久良久,当那念珠滑过第一百零八颗时,皇帝的眉毛终于竖了起来,声音冰冷刺骨道:“今朕已不能做主乎?”
“陛下……唉,老奴勉为其难吧。”黄太监唉声叹气道。
所以说,这世上最没数的便是那些“生得好、除此了了”之人,而兴化帝陛下恰恰是生的最好,也了了的一位。他总把两位国士的功绩当成自己的成果,整日里自命不凡,真以为自己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人。虽然看重两位国士,却从未真正将其当成不可或缺的股肱。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久才语调生硬道:“只要丞相把银子出了,何罪之有?”
“你住嘴!”皇帝拉下脸来,喝骂一声道:“一边待着去。”
融亲王毫不相让道:“大齐已经被你们这些窃国大盗盗光了,孤哪还有得卖?”
皇帝这样一说,老和尚与融亲王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慧能双手合十道:“陛下为使我大齐百姓免于刀兵,竟节衣缩食、苛以待己,拿内帑支援善款。这大慈大悲之举,必将为佛祖知悉,使陛下的修行之路更加平坦。”
“有是有,但这仗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几十万大军的军需尚需供应;几百万难民也要安置抚恤,这些都要从市舶司的税银里着落。”上官丞相面色不善道:“库里的银子都有用向了,一文闲钱都没有。”
面对着这烫手的山芋,上官丞相是不会去接的,他没有为别人擦屁股的道理。
虽然修的是不动禅,但兴化帝毕竟还没有真修成佛祖,且就算是佛祖,也有不忿明王吼!他方才听着融亲王说“秦人只知齐国有丞相,不知齐国有皇帝。”心里就十分不对味,现在又听上官丞相几近公然的指责,显然已经不把他这皇帝当盘菜了!
“谁让你自个出了?”皇帝不耐烦的挥挥衣袖道:“给你一道圣旨,去找那些当初提议的,让他们一齐凑,凑不出来就抄家!”说完便闭目道:“退下吧……”
“臣等告退……”老丞相、老和尚和融亲王便乖乖出了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