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九章 独自倚阑干
“母后放心,馨儿一定会永远守在母后身边!”朱锦馨依偎在若微怀里低语道。
“母后,这是为什么?祁镇不懂,祁镇真的不懂。祁镇只知道自己不会输,所以才会答应祁钰的条件,可是没想到竟会真的输了,我不甘心,也不舍得将父皇送给我的云驹送给他,所以……”朱祁镇此时就是一个惊惶失措的男孩,像成千上万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眼神儿中有不安,有惶恐还有一丝悔意。
“呦?这是怎么了?皇太后和咱们大明朝最尊贵的常德长公主怎么涉足咱们这小小的长安宫了?”顺德冷冷地盯着若微问道。
朱锦馨在旁边低语着,“求也没用,已经行刑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常德公主眼中不禁闪过点点泪光,她心中暗想,好小的一张脸,好憔悴的一个小人儿,她只有八岁,却又如此倔强,如此懂事,她真的好可爱。
这样的眼神儿,若微只觉得被针刺到了一般,她终于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走吧!”只说了这两个字。是的,她早已听出来里面的吵闹声是朱瞻基与胡善祥的长女顺德公主朱锦卿在打骂宫女。可是她不想管,也不能管。因为她很清楚,即使她是皇太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以主掌后宫,襄理朝政,可是普天之下总有一处是她不能涉足的,那就是长安宫,也总有一个人是她不能管的,那就是顺德公主。胡善祥被废被弃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是顺德不一样,同样是有着高贵血统的天子娇女,可是她却承受了太多本不该由她来承受的压力与打击。
“傻话,你总要嫁出宫去,怎么可能永远守在母后身边呢?”若微心里酸酸的,她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软,越来越不经事了。
若微看着她,“笑什么?”
大殿前是细高身材一身长公主大红礼服的顺德公主,饱满的鹅蛋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如同荷叶上的水珠一般晶莹夺目,只是此时眼眸中闪烁的除了怒意还有毫不掩饰的恨与怨。
只此一瞬,这个小宫人便牢牢地抓住了若微的心。她一语不发转身就走,仿佛是不忍去看,又似乎是气恼至极,只留下一句话:“顺德,你母妃注定要在这长安宫里终老一生了,可是你还年轻,想想今后的路,万事别太绝了!”
若微稍稍有些诧异,她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灵动可人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的智慧与笑意让她忍俊不已,“你个鬼灵精!”
若微点了点头:“这一次你虽然心中不舍,却依旧要践约而行,这才是明君所为。若要不后悔,以后做事前要多想想。”
“是,这是龙椅,是天子才能坐的,象征着无尚的权力,还有大明的江山与社稷,这一切,你能与他人分享吗?”若微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她只是记得朱瞻基第一次随朱棣北征的时候,好像只比现在的祁镇大两岁。所以他应该能懂。
“没有就好,真是可惜了那几个奴才”!朱锦馨轻抚着垂在胸前的青丝看似随口说道。
“母后”!朱祁镇转过身,“母后帮儿臣去求求皇祖母。”
“贞儿没有,贞儿不敢!早上恭桶没提稳失了手是贞儿的错。可是公主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却不该让贞儿去舔食恭桶中的污秽。贞儿是奴婢,可贞儿也是人,公主不该如此暴虐!”
“女儿不嫁,女儿永远陪在母后身边!父皇走的时候曾经拉着女儿的手说过,母后的性情看似通达坚韧,其实母后的心太软,父皇让女儿陪在母后的身边为母后解忧!”朱锦馨仰起脸紧盯着若微的眼眸说道:“母后又想父皇了吧?”
常德公主拉开小宫女,弯下腰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着那满是污垢的唇,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半分的嫌弃,更没有刻意的做作。
“怎么没尊重了?我就是想瞪大眼睛看看这丫头怎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长大了以后怎么惑乱宫闱?我娘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没早早学会,倒头来才吃了亏。”顺德脸上像是一幅打了胜仗的模样。
因为瞻基不在了。
“锦卿,这个小宫女若是使着不好,母后帮你换一个也就是了,不必动怒!”若微恍若不察她话里的意思,只一味和颜细语的劝着。
朱锦馨笑道:“作为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女儿和祁镇还真是压力很大呢,也不知这辈子我们能不能遇到一个人,也能有一份‘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情?从小看到的就是父皇母后的深情蜜意,倒把我们给难住了。”
若微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你以为自己不会输,所以把心爱的云驹许给别人当赌注,可是赌就是有风险的。在允诺前就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能够承担输的结果。今天人家拿云驹跟你赌,你输了,你知道心疼想反悔,可是祁钰说的对—君无戏言,不管你有多心痛,这云驹从今天开始就是祁钰的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人家拿江山跟你来赌,你固然胜券在握,可是,你能赌吗?”
“你看看这龙椅上的龙雕,与那些椅子有什么不同?”若微伸手指着屋内南北两侧相对而设的十二张黑漆木椅。
若微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混着花香、草香,仿佛还有淡淡的甜味好闻极了,可是当她的目光投向那两扇紧闭的宫门时,心情却无端地变得十分压抑沉重。
“馨儿!”她轻唤道。
若微拉过他的手,牵着他走出西暖阁,步入东暖阁书房,直到龙椅前,“两个时辰前,你还让祁镇与你一同坐在这龙椅上,你知道吗?就这一个动作,你书房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若微面色如常姗姗走出乾清宫,朱锦馨紧紧跟上:“母后是去永宁宫吧!”
“你要带走?”朱锦卿忽地笑了,她挥起鞭子狠狠抡向那小宫人的头:“就带走尸体吧!”
“恕罪?为什么要恕,凭什么要恕?快,快把恭桶边上的污秽舔干净了!”顺德公主唇边忽地漾开一抹邪肆的笑弧,凌厉的眼神儿中闪过一抹阴狠。冷,那种冷酷即使是在阳春三月也让人如同坠入寒潭一般。
“呵呵,不仅如此,馨儿还知道母后已经命人偷偷将那些太监和宫女遣出宫去了,如今被砍头的都是天牢里的死囚!”朱锦馨歪着头说道。
若微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这个孩子似乎太聪明了,你跟他讲任何的道理他都能举出反例来驳,如果他愚钝一些,反倒是件好事。
若微依旧一幅风淡云清充耳不闻的样子,一心只顾眼前的书稿。
“没有”!朱祁镇立即裹紧了被子又将身子向榻里挪了又挪。
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怯声声的抽泣,小宫人满面泪痕哽咽道:“两位公主别吵了,别为奴婢失了和气!”说着她竟真的去舔那恭桶。
“你这丫头!”若微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戳,“走吧,随母后去看看太妃,这会儿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是她唇边微漾的笑,说明她听到了。
御花园里簇簇闪光的梨花酷似江上的朵朵雪浪,粉红色的桃花一朵紧挨一朵挤满了整个枝丫,还有大朵大朵白玉杯似的玉兰花像雪、像玉更像云。空气中弥漫的各种花香让人愉悦欢欣,茸茸的绿草衬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像是给整个园子铺上了一层花毯。
于是,她不得不狠下心绷起脸说道:“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公平。皇上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许多人的命运。在你看来只是一句戏言,一场游戏,可是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公主?”小宫女终于抬起头,小小的瓜子脸上挂满泪水,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又好像没听懂。
从嫡皇长女一下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庶女,与母妃一道幽居别宫,终年见不到朱瞻基,也得不到父皇的宠爱与眷顾,内心中自然积蓄了不少委屈。
若微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亭院里那两株参天的古柏,雄伟苍劲,巍峨挺拔,是它们使这高大空旷的宫殿中有了灵气与活力,阳光透过树叶投在地上是斑驳的影子,就像她的心一样,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
朱祁镇的目光从黑漆木椅上移到龙案之后的龙椅上,怔怔地看了好久,他仿佛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是儿臣错了。帝王之家没有玩笑,也没有随意的允诺。”
“皇姐说什么?”朱祁镇探出头儿。
她不由搂紧了锦馨。
“就是祁钰身边的伴读和随侍的小太监,全都被皇祖母下令诛杀了!”朱锦馨看了看朱祁镇又把目光投向了若微。
走至屋内见到若微与朱祁镇的情形自然明白了几分,她笑嘻嘻地冲着床榻上的朱祁镇福了福礼,“见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