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十六章 往事如烟
“绝无可能！”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堡主的语气决绝得令人心生畏惧，好像晏南枝的话问出来都是罪过。
“可是，您看兰嬷嬷她现在这样，您忍心看着她一天天……”灯尽油枯吗？
晏南枝不明白，总得试试，“万一还有机会呢？” 外面的好大夫很多，顾清离一定能从宫中给她请到全梁国最高明的太医。
兰堡主神色毅然，丝毫不退让：“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姑娘若没无其他事，我还是将你送回那间屋子。”
“姑娘……有容……”兰嬷嬷急切地打断两人，喘了一口粗气，兰堡主慌忙奔过去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子上，一脸疼惜地责怪：“我都说了你万万不能激动，气血翻涌下，毒性愈发扩散得快。”
“好……” 兰嬷嬷缓缓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再不离开兰家堡。
南枝姑娘是好人，不是她害我…… 害我的另有其人，求你们别伤害她，求你们…… ”
这群愚昧的兰家堡人！ 这不是蓄意杀人吗？
晏南枝心里五味杂陈，发誓一定要等到顾清离来带兰嬷嬷回上京医治。
不过看来这件事也只能慢慢来。
兰堡主似乎放下心来，轻轻地凑近替兰嬷嬷理好鬓角凌乱的发丝， 动作轻柔，眼神缱绻。
晏南枝心里的怒意消散大半，心中有疑的同时，也不禁为之动容，遂蹲在床榻前劝诫兰嬷嬷：“嬷嬷，咱们听堡主的，不动气。您放心，堡主若是想伤害我，就不会留我到今天了，昨夜大可动手。”
算你有点眼力见。 兰堡主淡淡地看了一眼晏南枝，垂眸时却有掩饰不住的欣慰。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她难以相信，兰堡主安置好兰嬷嬷，出去将院外的人全部遣走，还命人送了吃食过来，自己则寻了一把剪子将她手腕上的绳子小心剪断。
“堡主……” 晏南枝瞪圆了眼睛。
兰堡主不看她，自顾自说着：“我要去祖庙筹划秋收祭祀的事情，你陪兰草在家说说话，药已煎好在炉子上，稍后会有人来伺候她喝药。”
说完又附在兰嬷嬷耳边轻声交待了几句，便推门出去了。
“堡主对你很好。” 晏南枝由衷地说，她很好奇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一对年轻时错过的爱侣暮年重逢，再续前缘？
似乎是猜到晏南枝的心思，兰嬷嬷徐徐地讲起了自己陈酿已久的故事。
“是啊，我年轻时离经叛道，一心只想逃离兰家堡，那时候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兰嬷嬷眼神熠熠生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脸上带着浅笑，纵然面色苍白也掩饰不住她的柔情，“他帮我制定了好几个逃跑计划，都被我父母抓回来了，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也许是觉得逃跑无望，连他也来劝我放弃。
我对他说了一句狠话，我说‘兰家堡已经从根部烂起。兄妹通婚，叔侄乱伦，导致怪胎丛生。 所谓的统一血统，不过是他们蒙骗自己和后代的一种丑恶手段，实际上愚昧至极。
你且看着吧，好好认清你身边的人，父母，兄弟，看看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
“后来呢？”
“后来，他有一天突然跑到我窗外，告诉我，他已经清除了一切路障，我可以安全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或许是因为离开心切，我忘了问他，甚至忘记跟他道一声谢。
我趁着夜色逃了，一直跑到郭县的县城，又一路往东，终于跑到了上京城。到了上京我就不怕了，兰家堡的人不可能会进城抓我，他们害怕京里的官老爷。
我于是专门往官老爷家里钻，四处打听下来得知有户姓王的老爷家里要买丫鬟。我就日日蹲守在门口讨差事。门房见我会说话，人也长得过得去，就去禀了府上的夫人。
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夫人果然很喜欢我，让我留下来先试试工，然后决定去留。
我们一行有十几个女子，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四个，我如愿留在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夫人很善良，王大人也不是兰家堡传言那般：官老爷都是吃人的魔鬼。
我安心地服侍夫人，直到她怀孕生下小姐。
我受到夫人的善待，对小姐自然也是尽忠职守。小姐喜欢我，也很依赖我，时常缠着我不放，夜间更要我哄才肯睡。
我一生未嫁，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小姐十五岁及笄了。
闺中女子难得出门，有次盛大的节日小姐得了老爷夫人的准许去逛花灯，小姐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
我们去买兔儿灯的时候，正巧有位长相英俊的公子也相中了那盏灯。两人左右为难，公子见小姐喜欢得紧，赞了小姐眼光好，还主动让出那盏灯。
要不说，人跟人之间的相遇都是注定好的。
那一夜街上那么多人，小姐偏偏就遇见了他，相中了那位公子。
小姐回来后缠着老爷托人去打听公子的家世，还说非他不嫁。小姐金枝玉叶，被老爷夫人如珠如玉地捧着手里，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
从没想到会遭到那位公子的拒绝。
小姐寝食难安，日日把自己锁在深闺中，不愿出门，更是对老爷和夫人安排的亲事不屑一顾。
我心急如焚，也开始暗暗打听那位公子的情况，派人买通了公子府上的一个婆子，这才知道原来公子早就心有所属，只是，那女子是他高攀不起的门户，这才一直没有成亲。 ”
高攀不起？ 那时候的顾保平已经是定北侯府的世子爷，能让定北侯府都高攀不起的门户，莫非是天潢贵胄？
晏南枝心中生疑，只听兰嬷嬷喘了几口粗气，她忙端了水喂兰嬷嬷喝下，让她歇歇再说。
“小姐对公子属意的那位小姐非常好奇，我自然也是。
王家是京里的高官老爷，王夫人娘家是出了名的富商，陪嫁的嫁妆都有一百多抬，良田铺子不计其数，王家有钱也有势，我家小姐打小金枝玉叶，样貌生得与那天上的仙子不差分毫。
如果说门第上略有偏差，京城高嫁的小姐也比比皆是。况且我家老爷在皇上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究竟那位小姐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公子拒绝我们小姐的垂青。
我们派出去打听的人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一年后，公子府上却派人来提亲了。 ”
提及那段实在算不得良缘的亲事，兰嬷嬷不禁唏嘘长叹，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蜿蜒而下，像是岁月刻下的沟壑中涌出的苦涩泉水。
不一会儿，泪水便浸湿了她的整张面庞，仿佛连那些皱纹也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辛酸与无奈。
“得知小姐要出嫁那天，我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害怕小姐看到我红肿的眼睛难受。 小姐迟迟不出门，侯府催妆的人来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夫人心思细腻，她看出小姐的心思，临时指派我陪嫁，跟着小姐一起去了侯府……”
“那你们后来也一直不知道，公子属意的那位究竟是谁家的小姐？” 晏南枝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英雄配美人本是一段佳话，奈何求而不得终生怨怼。
兰嬷嬷的目光倏然一凝，如刀锋般直直刺向晏南枝。
晏南枝心头一紧，仿佛被那锐利的眼神攫住，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嬷嬷……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兰嬷嬷似乎猛然惊醒，眼中的凌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与茫然。
她缓缓移开视线，目光飘向远处，仿佛透过晏南枝，看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