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8章 袁朗的狙击训练
两人同时僵住。
成才猛地低头,看向通讯器侧面的信号指示灯。那颗原本应该稳定闪烁的绿色小灯,此刻完全熄灭了,只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袁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窟。他抬起头,透过几乎糊满沙尘的风镜,看向近在咫尺的成才。风沙模糊了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却此刻盛满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的眼睛。通讯,他们的生命线,断了。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一片刺眼的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噪音。代表“猎隼”项目的那路监控信号,在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之后,彻底变成了一条毫无生气的灰色直线。屏幕上跳动的红色警报框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信号中断!目标区域遭遇强沙暴!通讯失联!】
“报告大队长!‘猎隼’目标区域遭遇超强沙暴!气象监测显示核心风力超过十级!‘天眼’信号完全中断!最后一次定位坐标已丢失!”技术士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炸开。
铁路“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金属椅身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根本没理会,身体前倾,双手猛地撑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死死盯着那片雪花和那条刺目的灰线。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框,像血一样刺进他的眼底。
“什么原因中断?!”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劈开令人窒息的空气。
“初步判断是沙暴携带的强电磁干扰及物理冲击导致通讯器损坏!重复呼叫无应答!卫星信号无法穿透沙暴云墙!”士官的声音急促,带着一丝颤抖。
铁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沙暴核心,十级风,通讯中断……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他的神经上。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那摇摇欲坠的矮墙在狂风中坍塌,漫天的黄沙瞬间吞噬掉那两个身影……还有成才背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那是某次边境缉毒行动,为了掩护他铁路撤退,被爆炸掀飞的碎石生生剐开的。当时血染透了半个后背,成才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直到任务结束才倒下……
那次任务后,他背着昏迷的成才在丛林里走了近三公里才等到接应。成才滚烫的呼吸喷在他后颈,脆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仿佛再次压在了他的背上。
一股冰冷的恐惧,混合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焦灼,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咆哮!
“立刻联系军区气象中心!给我沙暴核心移动路径预测!精确到小时!”铁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压迫感,响彻整个指挥中心,“给我接应急飞行中队!要他们最好的高原沙暴飞行员!立刻!马上!”
“大队长!”旁边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参谋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严肃,“军区气象中心已经发布红色预警!沙暴核心区域是绝对禁飞区!气流极端紊乱,能见度为零!强行进入等同于自杀!更严重的是,没有上级直接命令,擅自调动武装直升机进入高危空域,这……”
“闭嘴!”铁路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被逼到绝境的猛兽,死死盯住老参谋,“命令是我下的!责任我担!现在!立刻!给我接通飞行中队!告诉他们,我要人!要飞机!三十分钟内,必须给我升空!目标:失联坐标区域!告诉他们,里面困着的是我老a的兵!是我最好的中队长!”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眼神里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让经验丰富的老参谋也瞬间噤声,脸色煞白。
铁路不再看任何人,他猛地抓起旁边的红色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拨通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短号。
“老周,”铁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的沉重,“是我,铁路。我需要一架‘夜鹰’,现在,立刻,去西北戈壁‘猎隼’坐标区。沙暴核心,救人。……对,没有命令,没有备案。……所有责任,我铁路一肩扛到底。……兄弟,算我求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是简短有力的两个字:“等着。”
铁路重重地扣上电话,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挺直了脊背,像一柄出鞘染血的战刀,矗立在巨大的、闪烁着雪花的屏幕前。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穿透指挥中心的墙壁,死死投向西北方那片狂暴的、吞噬一切的混沌之地。时间,每一秒都被拉长,像钝刀子割肉。指挥中心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嗡鸣。
直升机的旋翼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撕扯着狂暴的气流。整个机身像一片被卷入龙卷风的落叶,在惊涛骇浪般的空中剧烈颠簸、摇摆。每一次剧烈的俯冲或拉升,都伴随着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舷窗外是彻底的混沌,只有疯狂旋转、扑面而来的黄褐色沙流,像浓稠的泥浆,将世界涂抹成一片绝望的昏黄。能见度为零。
铁路死死抓着座椅旁边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凸起,身体随着机身的每一次疯狂摆动而猛烈摇晃。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烧红的炭块,透过被沙砾不断刮擦的舷窗,死死盯着下方那片翻滚的、如同沸腾地狱般的沙海。汗水浸透了他内里的军装,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焦灼在他胸腔里反复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大队长!不能再低了!气流太乱!下面全是沙丘和乱石!强行降落就是机毁人亡!”飞行员的声音透过嘈杂的耳机传来,带着破音的嘶吼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找!给我一寸一寸地找!”铁路的声音同样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不容置疑的疯狂,“活要见人!死……也得给我把尸首带回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报告!热成像有反应!十一点方向!距离三百米!两个微弱信号!在移动!”后舱的观察员突然吼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铁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他猛地扑到舷窗边,脸几乎贴上了冰冷的玻璃。浑浊的风沙中,影影绰绰,两个相互搀扶、在狂风中艰难跋涉的身影,如同大海中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小舟,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降低高度!准备索降!”铁路的吼声盖过了引擎的嘶鸣。
直升机像一头倔强的钢铁巨兽,顶着狂暴的气流和沙石的疯狂撞击,强行压低了高度,在令人心悸的颠簸中,艰难地悬停在那两个渺小身影的上方。高度依然危险,剧烈的下沉气流卷起更浓密的沙尘,几乎将下方完全遮蔽。
“大队长!索降风险太大!风……”飞行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少废话!开舱门!”铁路一把扯掉安全带,动作快如闪电。他抓起旁边的索降绳扣,根本不等机舱门完全打开,在狂风和沙石如瀑布般倒灌进来的瞬间,第一个就扑了出去!
狂暴的气流瞬间将他裹挟,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疯狂撕扯。沙砾如同霰弹般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抓住绳索,身体在狂风中剧烈摆动,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和此刻心中那股焚心蚀骨的焦灼,强行控制着下降的速度。
双脚终于接触到滚烫而松软的沙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但他立刻稳住身形。风沙几乎让他无法睁眼,只能眯着一条缝,凭借着刚才在空中锁定的方向,像一头暴怒的雄狮,顶着能掀翻人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模糊的两个人影冲去!
黄沙像厚重的幕布,又被狂风撕开一道缝隙。他冲到了近前。
袁朗正背对着他,整个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前倾,双臂死死地撑开,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肩膀,为身前的人构筑起一道脆弱不堪的人墙。他背上厚厚的迷彩作训服已经被风沙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被沙石刮出的血痕。而他身下护着的,正是蜷缩着身体、几乎被沙尘掩埋了一半的成才!
袁朗的头死死低着,压在成才的颈窝处,用自己的头盔和身体,最大限度地替成才遮挡着上方倾泻而下的沙流和狂风。成才的脸埋在袁朗的胸口,一只手紧紧抓着袁朗的前襟,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沙地上。他们像两尊在末日风沙中紧紧拥抱、相互支撑的雕像。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铁路的视网膜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妒忌和巨大恐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袁朗!”铁路的嘶吼声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冲上前,双手如同铁钳,粗暴地、带着一股毁灭般的力量,狠狠抓住袁朗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成才身上猛地扯开!
“滚开!”
巨大的力量让本就精疲力竭的袁朗根本无法抵抗,整个人被甩得踉跄着向后跌倒在沙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我调飞机不是为你!”铁路根本不去看袁朗,他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死死钉在倒在沙地上、被风沙裹挟着几乎要再次掩埋的成才身上。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几乎是扑跪下去,双手颤抖着,近乎疯狂地拂开覆盖在成才腰侧的沙土。迷彩服被尖锐的岩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破裂的布料下,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伤口暴露出来!边缘的皮肉翻卷着,被粗糙的沙砾摩擦得血肉模糊,正不断渗出刺目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沙地!
那道疤!那道无比熟悉的、为掩护他铁路而留下的、贯穿整个腰背的旧伤疤!此刻被粗暴地撕裂开来,暴露在狂暴的风沙和铁路几乎要滴出血的视线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漫天狂舞的黄沙,直升机旋翼震耳欲聋的轰鸣,袁朗在沙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动作……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模糊,最终在铁路的感知里彻底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道在黄沙和鲜血中狰狞绽放的旧疤。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最疼痛的那个角落。那一次丛林的泥泞,背上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呼吸,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让他背负至今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的……歉疚?还是别的什么?
那只刚刚粗暴扯开袁朗的手,此刻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指尖离成才腰侧那道被鲜血染红的伤口只有寸许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带着一种无法触碰的恐惧和……小心翼翼。
铁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抽动。那双死死盯着伤口的眼睛,赤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而痛苦的光芒——是愤怒?是恐慌?是痛楚?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终于被这残酷画面狠狠撕开伪装后暴露出来的、更深沉的东西?或许,连他自己在这一刻也无法分辨。
“……是为你背上的这道疤。”铁路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低沉得如同呜咽,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那声音微弱,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风沙的咆哮,清晰地砸在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袁朗耳边。
袁朗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半跪在滚烫的沙地上,脸上糊满了沙尘和汗水,狼狈不堪。他抬起头,看向铁路。铁路的背影僵硬地跪在成才身边,像一尊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石像。那只悬在伤口上方、剧烈颤抖的手,那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痛楚的声音……
袁朗的目光,缓缓地、难以置信地,移向成才腰侧那道在风沙和鲜血中显得格外狰狞的旧伤疤。一种冰冷的、带着尖锐刺痛的明悟,像戈壁夜晚的寒气,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直升机巨大的旋翼搅动着浑浊的空气,卷起更大的沙浪,疯狂地拍打在三人身上。风沙的怒吼充斥天地,淹没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在这片隔绝的、狂暴的黄色炼狱中心,只有那道撕裂的旧伤疤,和铁路那只悬在空中、颤抖着却无法落下的手,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风沙掩埋了太久、太过沉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