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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89章 “若非你先沉默,我怎敢先说。”
我离开语源塔的那天,没有送别,没有仪式。星轨的航班早就不为“手动申请的个体”保留时间。我乘的是一艘老式的载人引导舟,推力弱,稳定性差,需要靠传统的轨道制图穿越三层语网认证,才被允许驶入未完普及区域。
舱内只有我和一台不联网的古代记录仪,还有一枚来自芙临的“语言权证”,金属质地,边缘有塔语刻痕,中心铭文是我曾在三十年前写下的一句塔语:
“若非你先沉默,我怎敢先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语言不是一场争夺,而是一次放弃。
现在的文明已经不再记得“沉默”的意义了。
塔语系统的覆盖率在大多数星域已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七。剩下不到百分之一的“空语地带”被定义为“塔语后渗区”,也被称为“沉语荒带”——一种不是因为科技落后,而是因为语言意愿不配合而未能完成连接的地方。
我申请去的,是那其中最深的一片区域,编号为:星域r-44
那里原本是个小型开拓殖民点,塔语初期布点完成后,出现了反常的数据噪点——入语失败率高达74。个体接入塔语系统后普遍出现情绪闭合、表达逆流、语言拒绝等异常状态,后被迫中止植入。
这是我主动要求去的地方。
因为我想知道,在这个连婴儿哭声都能被自动解析为“情绪图谱”的时代,还有没有哪怕一个人,是说出来的语言不被系统承认的。
舟行十三昼夜,我终于抵达星域r-44主节点:遗落村。
这是一片由生物合成木构建筑搭建的小型聚居地,没有塔语广播,没有“意图同步塔”,甚至连标准回响器都不再工作。落地之后,我看到的第一群人,是一群孩子。他们围坐在泥地上,不在对话,而是在彼此画着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块粗糙的语石板,用手指蘸泥在其上涂画。
我走近才看清,那些图案既不像字,也不像图。像是心情碎片的图腾,几何、线条、波纹、缺口、断笔,每一块语石板都是独一无二的,像是没有语言的语言。
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抬起头望向我,眼睛干净得像根本没接触过“被听见”这件事。他没有开口,却将石板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是一串交错线组成的图案,像一张用力撕碎又拼贴起来的地图。
我不懂。
我是真的不懂。
塔语在我脑中快速翻译尝试,找不到匹配结构。
它竟然……无法读取。
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说不出口的语言”真正的形态。
它不是没被听见,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被翻译。
我蹲下身,取出我那本空白塔语本,在第一页写下:
“我现在不代表塔语,也不代表文明。”
我把那页撕下,递给孩子。
他不接。
他看了看,然后把那张纸盖在自己的语石板上,轻轻按住,闭上眼。
像是在默念,或者祈祷。
我没有打扰。
天黑得很快,这里的昼夜是塔语网络无法控制的原始循环。没有频率调节,没有情绪光层。所有人都在自然光下生活、睡眠、说话——如果他们愿意说的话。
第二天,有一位老者找上我。他叫什穆,据说是这片区域最早的一批种植开拓者。塔语接入的头一年,他曾是最积极的联络者,结果在接入系统之后,他出现了严重的“语言崩塌症状”——不是系统出错,而是他自己再也无法接受自己的语言被塔语“翻译成另一个人理解的样子”。
“他们把我说成了一个‘情绪平稳的父亲’,因为我总是说‘别怕’,‘慢慢来’、‘一切会好的’,可我心里每天都想逃。我骂自己懦弱、胆小、拖累了孩子,可我不敢说。后来我开始沉默,塔语系统开始提示‘语言异常’,最后,我彻底离线了。”
他说这话时,手指颤抖,不是激动,而是控制得太久。
我听着,不插话,只把他的每一个句子记在心里。
“你知道我后来靠什么活下去吗?”他问我。
我摇头。
“我开始写错字。”
我怔住。
“我故意写塔语写错,一遍一遍写,把每一句都写得系统看不懂,直到我感觉,它终于不能代表我了。它终于听不懂我了。”他笑了,“你可能觉得这可笑,但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又能活下来了。”
我不觉得可笑。
我反而敬佩。
那一夜,我坐在屋外,用塔语本记录了一整页的错句,全是我刻意写错的。
塔昕不会来纠正我,她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留下,我写的就全都作数。
那页上,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真正属于人的语言,是连系统都误会它的时候,还愿意被说出来的那种。”
我打算留下来。
至少很久。
我不想再负责修复任何人,也不想再教任何人怎样说话。
我只是想——看看当语言不再精准、不再即时、不再自动被理解的世界,会不会重新学会那种最原始的表达方式:结巴地说,重复地写,鼓起勇气之后仍旧害怕地开口,然后,被误解,或者——被抱住。
我想知道,当语言系统退场,人类是否还愿意彼此听一听对方的废话。
哪怕一字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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