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章 灵修缘来在东山,人间有聚散
宋朝元丰七年,齐州府历下。
一男,他的老婆王氏生了一个女儿,这个男的十多年前是朝中的进士,不过现在贬官在外,与家人不得常见。那这个男的到底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郓州城教授李格非也,此刻他正从郓州城赶来,正过洛阳居(一个废话太多的酒楼)。他的马似急非急,多半是顾忌这市间林立的商铺,恐惊了人家。
是李格非来也,到了李府门前跨步下马,过青阶石距,不及踉跄了几下,甚是焦急的喊了几句“夫人,夫人!”从外面便听不见声音了。
这边,李府内,妇人王氏也是听见自己官人呼声方从睡梦中奄奄醒来,似乎生孩子带来的喘息之气尚未散去,微微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来人正是自己的官人,急忙呼喊“老公”啊呸,应该是“官人”才是,似有殷勤,但也无更多力气,只是场景甚是欣慰。
“夫人,你怎么样?”李格非语带喘息的问候。
未及王氏开口,下人行香抱过来一个熟睡的女娃娃“老爷,这就是夫人刚生下的女孩,恰正睡着”,李格非刚想撩拨这个可爱的生灵,却又突然欲动先止,心思“莫要惊动了这孩儿”。
行香轻轻言语“老爷,孩儿是前日生下的,还未取名,夫人受累了,也是未来得及。”
自古生孩子就是通灵之事,非常人所能及,这李格非岂能不知,李格非随即对王氏安慰道“夫人辛苦,夫人辛苦,为夫归来,夫人可放心矣!”
王氏含情脉脉的望着李格非,“官人归来,请先替孩儿取名字吧。”
李格非忙脱口而出道“就叫清照吧,所谓清照,清者明也,照则使明也,一静一动,寓意乾坤使明,日月同光,天地清霁,是一个将来照亮世间之人物,这是为夫从郓州城来的路上思虑的”李格非正沾沾自喜的解释自己的想法。
王氏听完此话,紧锁眉头,如果有力气一定会拿枕头砸向李格非,愤而怒曰“她一个女孩子,还未经三天日月,你却让她担起改天变月之责,你愧为我夫,愧为人父也,等我身子骨好了,一定带着她回汴京的娘家,羞与汝相伴!”,王氏又大口喘息着“我乃系出名门,家母也是经世蹈籍,如今还不是寂寂无名,女人一生,平平安安即好,你却想让吾女经纶济世!”王氏说之动容,其心无非是不想让其女再承受人间劫难,开开心心过活最好,“清照”确实不适女子之宜。
李格非慌忙劝慰“夫人莫怪,夫人莫怪且让为夫再作思量!”
王氏气氛的撇了李格非一眼,“收起你这套家国天下的礼制,我的女儿绝不让她承受这般责难,我只愿她知礼仪,懂礼数,常伴膝下足矣!”
“可是夫人,我们李家的儿郎岂能与乡野陋妇相比”李格非似有争辩的语气。
王氏更生气了,“我的女儿自然不会是乡野陋妇,但也不会成为你这等迂腐虚伪老夫子!”,王氏突然闭上眼睛,脸色胀红。
李格非慌忙劝慰“夫人莫怪,夫人莫怪,刚生下孩子,保重身子要紧啊!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吧!”
王氏咽了口气“出去出去!”
李格非只好起身离开,内心惴惴不安。
想来这个王氏的出生也并非小门小户的,否则怎敢如此呵斥自己的官人。原来这夫人系出汴京王拱辰之孙女 王甄儿(下面皆称王甄儿),王拱辰为三朝元老,官至极品,李格非这些年之升迁累职,多受其影响,他老人家虽然去职留家,但在汴京城里及一众官员当中还是有影响力的,难怪此一妇人说话会有如此之底气。而再看出生寒族的李格非虽然对礼制颇有规循,但遇上这一女人,即便心生怜爱,也实在不敢太过违逆。
惹了正处于月内的夫人,李格非非常内疚,来到李府中央。立于中庭,此时夜色竞起,华灯初上,更升起半轮月光,这个已过四十的男人才华横溢,文采飞扬,为官清廉,精诚克俭,虽未成一方巨富,但是家中也不缺吃食用度。唯一遗憾的事,此前未有一儿半女,常为同职之人笑。曾先娶另一王氏,及病没,未有所出。后又续娶这王甄儿,皆是名门之后,越数年,得此一女,及至欣喜若狂,也是希望此女未来能继之衣钵,却未料在起名子上面就出此分歧。不过细想来让女孩儿家继承衣钵也实在是宇内之笑话,更乃三界官曹所不想,遂作罢。夫人那边还是好生安慰的好,毕竟王甄儿乃是王家掌上明珠,能下嫁其一寒族子弟,也算是李家祖上积德,况王老令公在“御史台案”中,多有疏通,不至于让李格非这小小官曹谪贬岭南,巴蜀等蛮荒之地。
李格非为何会受到“御史台案”牵连,此话且长,不过简而言之是作为汴京城校书郎的李格非为苏轼说了句“文言勿责,丧口于民”的话,意思就是不要因为说了句话,就封其口,因而为反对者所攻诘,所以被贬历下,往复一年,又调往郓城为教授。
不几时,约莫晚饭时分,李格非经不住得女之喜悦,又入王甄儿房中,想再看女儿几眼,这一次他不敢再提姓名之事,只顾关心王甄儿之身体。
“夫人,现在可安好些了?”李格非殷勤的问。
王甄儿只瞟了他一眼,未及言语,李格非便又言“夫人莫怪,为夫思虑不周,等夫人身子好了,自然会有一百种心思,一百个名字可以考虑的”,很显然李格非的意思是让王甄儿自己给女儿起名字,也算滑了一头。
“你是一家之主,岂能如此草率将这种身系你们李家门楣的事交于我一妇人”,王甄儿还是有点生气道,不过这一次态度多有缓和。
李格非见状正为难之际,丫鬟行香抱着已经睡醒的女娃过来,李格非正好借机逗逗女儿,又是捏脸,又是抚唇,真是欣喜这样一个小生命。
逗了一会儿,对王甄儿讲“夫人保重身子,起名之事容为夫多多思虑一番,前厅尚有一些道贺的客人,我去招呼一番。”说完忙命行香好生照顾好夫人,就出将去了。
李格非刚走出王甄儿的房间就有小厮来报,知县大人唐国昌来贺。这知县是何人,原来只是历城的一个都头,早年也曾有过功名,前些年流落到此,做衙门一些文职工作,但是最近两年升迁,便成这一方首长,李格非知来人乃是地方名流,遂疾步向前。
在前厅遇一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比自己年轻不知几分,还带着一个几岁孩童。李格非上前慌忙作揖,“唐大人造访,未及远迎,实乃非之过也!区区一小女不值得大人如此在心”。
唐国昌见状慌忙回揖“浅夜来访,实非有意,乃是在下与衙门同职在隔壁洛阳居斗酒论事,恰逢文叔车马来,故此相见,迫不及待。”
“非乃只是郓城一官门司课,做的不过是官家里抄抄写写的事务,实在不敢劳烦县尉如此大驾”李格非满脸堆意的笑道。
“文叔(李格非,字文叔)兄有大才,天下谁人不知!文叔兄的文章更是亘绝天下。我拜读你之文章,如沐春风,如鱼之泻江河,何不快哉!文叔兄本可是京城文之巨擘,只是枉受苏翁遗案牵连,屈居郓城一官门司课,且陷家人于历城,两地分异,无不令人感叹。”唐国昌叹息道,又突然赞道“以文叔兄之才,现在之状况必是暂时的,将来再为朝廷重用,必能匡扶社稷,功业当更胜于当年的范文正公和王安石公”。
李格非慌忙阻道“且莫提王安石公,目今朝廷,新法日废,士人官商无不避之,王安石公已去职金陵,不知何日能再返汴京城,况我对公之新法也并非全然认同。”
唐国昌安慰道“莫慌,历城乃小地方,去汴京城有数百里,可自由言语,我在此一方,必保你周全”
李格非谢道“我一家老小,在此姘居,多亏唐大人照应,非在此谢过。”
唐国昌回应“切莫言谢,汝与吾之地位,岂不是游龙与浅虾否?君云游在外,虽然偶遇风浪,但总有一天会重飞青云之上,腾驾九霄之间呀。吾一虫虾,唯困滩头而羡之。”
李格非惭愧道“我只是一介书生,况也年逾不惑,已知天命,空难再腾飞。”
唐国昌见状,无法与李格非再争口舌之辩,遂话锋一转,“今天来此,特地为了恭贺文叔兄喜得千金,言语多时,却未见得令千金呀”
李格非歉意道“女孩子本就不入前厅,不登大雅之堂,况天色已晚,早早将息而去了也!”
唐国昌听罢遗憾之,但是指着他所提携的男孩说“这是我家孩儿,我名之曰唐迁,今年还未足四岁,希望未来两家孩儿能够行将走动,若是有朝一日得文叔兄教晦,即便能获得文叔兄文采之万一,也是我家孩儿之幸也。”
李格非听言忙摆手作罢“唐大人虽然与我第一次见面,谈吐文采实不在我之下,那当是我家孩儿向您和贵公子讨教才是。”
唐国昌笑言“我只是一介粗人,不敢与文叔兄相提并论。”
“那就是互相讨教才是”李格非又歉意“今日天色已晚,夜已深时,况非刚从外地回来,车马劳顿,实在不想下逐客令,改日在洛阳居,非设宴,以谢乡邻。”
唐国昌闻言甚是愧疚“是夜造访,着实打扰,非常抱歉,那我等先回去了。”说完带着他的孩儿(唐迁)离李府而去。
李格非待送唐国昌出门之后便回到北房正厅,也不敢去王甄儿的房间,怕打扰王甄儿和孩儿,便于厅中中坐,蜡炬恍惚,正愁孩儿的姓名,这是人到中年后获得的第一个孩儿,名字不能粗俗,既要符合李家的门楣气质,又要让夫人心思得当,更不能似明火执仗长刀干戈策马以动天下。既然不能把她当作一个男孩来寄寓自己的希望,那只能将她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况且自己的希望是能辅佐圣明之君,匡扶社稷,自古以来女人能做这些的能有几人。女孩总不希望她经历太多世事浮沉,无论天涯何处,当更易安居,这神头一念,那就是易安吧。易,日月交替为易,安,居则有安,这个世界有什么比日月交替还容易的事情呢?所以易安为宜。至于自己的理想,以后再考虑吧!
易安,易安!待明日晨后却与夫人再作商议。
天明后,李格非自又到房中看望王甄儿,王甄儿还未醒来,丫鬟行香迷糊中看见李格非方才慌神示意,李格非示意丫鬟不要惊动。独自去看正在摇车里孩儿,婴儿眼正迷离,面色晕红,正是那种刚出娘胎里晶莹的娃儿,嫩嫩的手指正是晕红的透明之色,却像清晨荷花上的露珠那么温软透亮,轻轻拨弄脸庞,摇头生肢似又啼哭起来。李格非慌不择路,忙问丫鬟,“这孩子是不是饿了?”
行香急答“是的,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有吃食了”,说完忙出去厢房找奶妈。
奶妈来的也快,转眼间也就到,抱起娃儿吃奶,李格非回避之。
孩儿食毕,李格非满怀感激,然后对丫鬟行香讲,“多给妈妈些吃食银钱,可不能亏待了人家!李府虽然不甚宽裕,但是吃食倒算是挺当。”
行香满声应允。
李格非点头示谢。
王甄儿听屋里有人言语,自是也醒了,在众人身后说话“妈妈辛苦了,待我身子好些定是可以自己喂养”。
李格非听到王甄儿的言语,踏步走到床前,见夫人的气色似比昨日更佳,惴惴半分的内心似又安定起来。“夫人,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点了。”
王甄儿似有愧意“官人,昨日我不应该对你生气,你昨天晚上一个人睡的是否安好?”
李格非急忙回应“安好,安好!”便又示意她勿要为自己担忧。
王甄儿又说“我不应该令你舟车劳顿后还一个人独处。娃儿的名字你想好就行,李氏清照,似也可以。”
李格非忙安慰道“夫人宽心,我已经想好了,李氏易安更为妥当,女娃娃当求安定,用易安可保其一生安顺。”
王甄儿微微点头应允。
李格非似有歉意的说道“甄儿,我不在的这些许月份,家中之事,可还算挺当,可没有发生些不乘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