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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章 殿试
醉仙楼的三楼雅间,临窗而设,可俯瞰半个京城的繁华。
窗外是细雨连绵,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远处的亭台楼阁,也给这初夏的午后平添了几分凉意与压抑。
檀木圆桌上,菜肴精致,酒香醇厚。但顾承安面前那盏盛着琥珀色酒液的白玉杯,始终未曾动过分毫。
周世安坐在他对面,一身月白锦袍,腰悬美玉,面带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精心修饰过的冰冷。
“顾兄秋闱策论,见解独到,文采斐然,真是……别出心裁。”
周世安亲自为顾承安斟满酒杯,澄黄的酒液在白玉杯中微微晃动,映出窗外灰蒙的天光。
“不知顾兄师承何人?能教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想必定是当世大儒。”
这看似恭维的话语,实则暗藏机锋。
一则试探顾承安的背景,二则暗示其观点“离经叛道”,非名门正派所出。
顾承安垂眸,看着杯中清晰映出的自己那张略显苍白、额角带着新愈伤疤的脸,以及周世安那虚伪的笑容。
他淡淡一笑,避开了那杯酒:“山野村夫,自学成才,让周公子见笑了。”
周世安眼中锐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顾兄过谦了。”
这杯酒,有没有问题?顾承安不敢赌。
他清楚地知道,以周家的势力和周世安此刻表露出的敌意,若自己真喝下这杯酒,明日太和殿上的殿试名单里,很可能就找不到“顾承安”这个名字了。
轻则腹泻难忍无法应试,重则……一命呜呼也未可知。
心思电转,顾承安已然起身,对着周世安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周公子若无他事,顾某尚需回去温习,为明日殿试做准备,先行告退。”
周世安显然没料到顾承安竟如此直接,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直接点破了他拖延时间的意图。
他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化开,只是那笑意里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森然的冷意:“顾兄何必急着走?你我同科,本该亲近。难道顾兄不好奇,我大周立国百余年,其真正的根基,究竟为何物吗?”
来了!顾承安心中一凛,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知道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原主记忆中那些关于本朝历史的零散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茶叶,骤然翻腾、舒展开来。他强迫自己冷静,飞速地将这些信息在脑海中拼接、梳理,一幅大周王朝百余年兴衰更替的画卷缓缓铺陈开来:
开国太祖周武皇帝,以赫赫武功马上得天下,终结前朝乱世,定都洛阳,国号大周。为固边疆,太祖分封开国功臣为边镇节度使,设府兵制,镇守四方,但也为日后藩镇权重埋下伏笔。
继位的太宗周文皇帝,则一改太祖重武之风,开启文治盛世。他修订《周礼》,完善科举取士制度,大力提拔文臣,刻意压制武将势力,使得文风鼎盛,国力达于极盛。然,重文轻武之策,亦为后世武备废弛种下祸根,民众对过度文治的担忧亦在此时悄然滋生。
至高宗周景皇帝时,武将几已绝迹于朝堂,武举名存实亡。朝廷上下弥漫奢靡之风,府库渐虚,民生始艰,民间起义时有发生,国势由盛转衰。
神宗周永昌皇帝在位期间,为平定江南大规模叛乱,竟与北方强敌金帐汗国签订屈辱的《白马之盟》,割让燕云十六州,以换取其袖手旁观和短暂的边境安宁。此举虽解燃眉之急,却成我大周百余年挥之不去的国耻,亦令北方门户洞开。
及至哀帝周昭,朝政更是混乱不堪。门阀士族与宦官集团倾轧不休,党争酷烈,国事日非。江南再次爆发大规模民变,哀帝束手无策,最终武将赵崇于乱世中崛起,率军平定江南,由此掌握军政大权,权倾朝野。
如今,便是承平三年。年仅八岁的今上周元,名为天子,实则由摄政王赵崇“辅佐”登基,军国大事皆由赵崇一言而决。赵崇推行新政,试图整顿吏治,加强武备,却触动了以周相为首的清流派之根本利益,引致朝堂之上“赵党”与“清流”的激烈对抗。
外部,金帐汗国历经休养生息,再度强盛,连年寇边,西北战事从未停歇。内部,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四起,民不聊生……整个大周王朝,已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而周世安此刻所言的‘立国之本’,指的便是太祖与太宗定下的‘文治武抑’、‘边将不得干政’的规矩。
这规矩,正是如今摄政王赵崇权力的最大障碍,也是清流派攻击他的最有力武器! 顾承安瞬间明白,周世安这是要逼自己在这个核心问题上表态。他意识到,想要在这个世界真正立足,而非仅仅作为一个过客,就必须尽快、尽可能深入地了解这个王朝的脉络与症结。
于是,他重新坐了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求知欲的微笑:“周公子博闻强识,顾某才疏学浅,正想请教。愿闻其详。”
看到顾承安“上钩”,周世安眼中寒芒乍现,但转瞬又化作春风般的和煦。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蘸了些许杯中未动的酒液,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缓缓勾画,水渍形成模糊的线条:“顾兄可知,当年太祖皇帝定鼎洛阳,曾与开国九将歃血为盟?”他边画边说,语气带着一种追忆往昔的肃穆,“立下铁律:文臣治国,武人守疆。武人不得干政,边将非诏不得入京!此乃我大周传承百年、不可动摇的基石!”
话锋陡然一转,周世安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如同毒蛇吐信般带着丝丝寒意,他手指重重点在桌面的水渍上:“然,今时今日!赵崇,一介武夫,竟身居摄政高位,手握调兵虎符,擅开武举,引军中莽夫登堂入室!更有甚者,太庙祭祀乃何等庄重场合,他竟敢身着蟒袍,其制式僭越,几与龙衮无异!此等倒行逆施,视祖宗法度如无物,与谋逆何异?!”
周世安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与敌意:“顾兄饱读圣贤之书,明晓君臣大义。对此等乱臣贼子,不知……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逼迫站队,甚至是在诱导顾承安说出“诛杀国贼”之类的话。只要顾承安稍有附和,便等于公开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敌,明日殿试,乃至未来的仕途,都将彻底断绝。甚至可能,今天就走不出这醉仙楼。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些,雨点击打着窗棂,发出细密的声响。更漏声隐隐传来,穿透雨幕,带着时间的流逝感。雅间内的气氛,却比这雨天还要冰冷、压抑。
顾承安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权衡利弊。就在周世安嘴角即将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时,顾承安霍然起身。他动作幅度略大,宽大的广袖不慎带翻了面前那杯始终未动的酒盏。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深色的檀木桌面上,迅速蔓延开来,宛如一道狰狞的、尚未愈合的旧伤,将周世安刚刚画下的象征“基石”的水渍冲刷得模糊不清。
“顾某寒窗十年,读过圣贤书,也听过乡野传闻。”顾承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迎着周世安骤然阴鸷下来的目光,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圣贤书说,‘时移世易,变法宜矣’。乡野传闻说,‘乱世需用重典,危局当有强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雅间内:“至于周公子所言……顾某只记得一句古训——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说完,他不再看周世安难看至极的脸色,对着空处拱了拱手:“多谢周公子‘款待’。殿试在即,顾某需早回温习,告辞。”
言毕,他转身便走,步履稳健,毫不拖泥带水。留下周世安一人坐在原地,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那只空了的白玉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杯子捏碎。空气中,只剩下雨声、更漏声,以及那摊在桌面上,如同嘲讽般散发着淡淡酒气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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