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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68章 小莽夜读
宿莽摔了一身泥，孤零零地坐在膳厅外头的连廊上发呆。刘半夏路过看到她，过去让她摘下郭熙诲给的洗儿钱。
毕竟是宿莽用金瓜子也要换的洗儿钱，且比那两枚更加贵重，刘半夏早预备好了她要兴奋得跳脚，可宿莽却摸着那枚钱，愈发的痴楞了。
“二虎，刚才吃晚饭，我怎的就吃不下呢……”
刘半夏往膳厅一看，果然有几个仆妇在收拾。他想着不是醒来后才吃过点心吗，怎的又吃晚饭了？你要吃得下也是本事大了……
“我还想找让儿过来吃，顾婶婶说他今天要早点歇下，是不会过来的……这以后倘若就我一人在这里吃了，多没劲呀。”她抱起猫儿，“诲哥哥吃饭时像块木头，但好歹还喘着气儿呢，我讲的事情他都很喜欢的，有时还会笑呢。”
敢情是想起郭熙诲了，可她嘴里的诲儿，怎么听起来像是不大聪明的样子呢？
“枣糕看着脾气好，实则极不服管的呢。”她抬起自己的手肘，指着一个硕大的破洞，“你瞧，害我这件新衣裳都破了。玉娘也不大敢狠拽它，没劲透了。”
“你回去换一件衣裳，今天大家都醒的晚，且不睡呢，晚上还要预备着再热闹热闹的。”
宿莽将束带解开，卷起罩衫袖子，遮住破洞。她露着一截月白的袄子，撑起身子探向偏厅那头，正巧曹三娘从里头出来，看到她的脑袋，笑道：“小莽姑娘，夜间还来闹不闹？今夜没有主子，你与我们坐一头。”
宿莽似乎在盘算什么，她见曹三娘手里晃荡着一个食盒，跑过去抢了：“我夜里要读书呢，待我挑拣一些好吃的，带回屋里垫饥。”说着就进了偏厅，一副打秋风的架势。
“你们听听，小莽姑娘夜里也要读书了呢。”屋里传来一阵哄笑声，又传来宿莽的一句：“就兴儿郎读书了？你们别不信，我明年就能超过让儿去。”
曹三娘朝屋里喊道：“是，咱们小莽说出的话从不弄虚的，你们给她多装两块绿茶饼，能明目的。姑娘脑子聪慧，学什么都快，且好好学，将来接赵升秤的班，给咱们做大管家。”
宿莽拎着食盒，趾高气昂地走出来，朝曹三娘挑了个眉。
刘半夏紧赶两步跟上，笑问：“你真要读书了？”
“那是自然的。我现下有三本书要学了，可得抓紧。我认的字也很多了，想来超过让儿也快了。”
刘半夏不禁暗笑：连写个字条都还各种画圈呢，还想超过让儿？你先哪怕超过小邱婶也好。
宿莽的劲头却是认真的，她到了房里，就把食盒放得老远，嘱咐道：“二虎，我学好一句，你才能给我一块点心，学不好可不能给我。你是大将军，要守好这个食盒。”
嚯，都给自己上激励疗法了。
刘半夏打了个哈欠，盘坐在食盒顶上，说：“只要你别蛮性上来打我，我一定看好了。”
然而没多久，刘半夏听着宿莽念了七八遍的“胡瓜宜竖柴木，令引蔓缘之”，却不见她往下念了，才插嘴一句“怎的不往下了”，头上就被扣了一个栗子。
“这句极难的，我背不熟，怎么往下呢？”宿莽指着手里的书，“可怪了，你听这段：‘胡瓜宜竖柴木，令引蔓缘之。收越瓜，欲饱霜。霜不饱则烂。收胡瓜，候色黄则摘。若待色赤，则皮存而肉消也。并如凡瓜，於香酱中藏之变佳。’这老长一段，我后面都尽数背下了，只这第一句，偏生要磕绊一下。 ”
刘半夏惊讶地盯着书，问：“这么多字，你都会了？”他指着那个“霜”字，问：“这是什么？”
宿莽嘴里嘟嘟囔囔，眼珠子到处乱转，然后说：“霜。”
刘半夏狐疑道：“你不认得吧？”
宿莽把书搁下，将刘半夏推到桌上，打开食盒，拿出一块茶饼咬了一口，嘟囔着：“我熟悉熟悉就会了，你急什么？我每日只学一段，背熟了，考过了，让儿才教下一段呢。”
“让儿是怎么教你的？”
“就让我跟着一起念呀，念熟了，就我自个儿背了。”
好家伙，这是愣生生死记下来的这一长段啊。刘半夏翻了翻书，前面看来已经学了很多了，宿莽强大的记忆力看来真不是盖的。
“他不教你怎么写这些字吗？”
宿莽打开螺钿柜门，从底下拿出一沓纸。刘半夏一看，全是巴掌大的大字，那瘦削的字迹，一看就是让儿写的。
宿莽将手里的点心全塞进嘴里，顺了顺才说：“让儿叫我跟着练呢。”她又扛出来足有一刀厚的纸，重重搁在桌上，“喏，这么些个纸，都要写完呢。”
刘半夏龇牙咧嘴地抽出被她压住的一只脚，好奇道：“那你怎么不练呢？”
宿莽笑道：“我练了呀，我日常在地里练。这些纸，我要省着换钱的。”
刘半夏想起宿莽似乎经常拿一把短锹在地上胡乱涂划，竟然是在练字吗……
“你不需省这些纸，边读边看边写，才能记得住。”他看纸品很好，说，“咱们吕望山里，识字的能有几个？没有人会买这些纸的。你看这些纸，这么软，包个东西也是勉强，糊窗子又太厚，你卖予谁去呢？”
见宿莽眨眼认真听，刘半夏又说：“顾婶婶给咱们的瓜子，一粒就能买很多这样的纸了。你现在是个小富婆，抠唆什么呢？”
“金瓜子能这样值钱？”
“你不知道金瓜子值钱？”
“知道呀。婶娘们领的月例全是这样的金瓜子呢，旁的人我不知道，小邱婶常日里一月是两颗，昨天她领到了四颗呢。”
这是刘半夏第一次知道，这里发工资的方式是金瓜子。他不禁又暗叫了一声好家伙。他不知道两颗金瓜子是多少钱，但有个道理总是没错的，越是战乱，金子就越是值钱。怪道这些婶娘们愿意背井离乡、半囚禁状态地待在这里呢，要是他，肯定也乐不颠的应下这差事。
那顾婶婶一下子给出六颗金瓜子，可真是极大的手笔了。生意人心里的账最清楚，想必除夕守岁宴办好了，升职加薪也近在眼前。
宿莽抱住猫：“你在发什么愣呢？”
刘半夏喃喃道：“我只是在算，一颗金瓜子，怕是能买下一百个茶饼呢。”
宿莽看向食盒，又看看猫儿，突然扑向自己的木箱子，嘴里叫道：“那我不换了，你还我。”
她迫不及待打开木箱子。刘半夏看到箱子里比从前满了许多，笑道：“咱们东西都放在一处，你倒腾什么劲儿呢？”
宿莽拿起一个荷包，从里面捏出一粒金瓜子，笑着说：“你就还我一颗就行，好吗？”也不等刘半夏答应，她从怀里掏出那块金铜板，放进了荷包里，“我将你的东西都收在这个小荷包里的，绝不贪你的。”
刘半夏定睛去看，那个荷包竟然就是自己悄悄放进去的夜明珠香囊。宿莽将香囊里的东西都倒了，专替他收着金瓜子。
刘半夏有些哭笑不得，那颗坠在外面被她撞来撞去的珠子，可比什么金瓜子金铜板的要值钱许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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