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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0章 欢送阿爸滚
周荣均心里“咯噔”一下，一掌拍到桌上，正要发作，手指感受到那一大叠钞票。
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多钱……别是自己那个糊涂老婆偷偷给的，要真是，他非揍死她们娘儿俩不可。
女儿长到这么大，现下也没有工分可以挣了，就是吃干饭的。假如她嫁出去了，那手里的钱更没有他这个亲爹的份儿了……只要她能给自己钱，顺带养大弟弟妹妹……
不回来，就不回来。
回来也是一团污糟，给自己添堵。他一个人住在老屋，不是乐得自在？
周荣均摸黑将钱揣进兜里，压抑住满腔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以后需要阿爸帮衬的地方，尽管开口。”
到了第二日，周梅亭一早就跑去老屋一顿洒扫。她没有那么孝顺，她的主要目的是将老屋洗劫一空，连几袋陈谷子、几段蜡烛头都悄悄拿回了家。
老头子舍不得花钱，以后锅碗瓢盆也要回家借，她一手还钱，一手收钱，想想就暗爽。
路上有人与她打招呼，周梅亭抬起草帽，开朗地回应每一个人。
“你家小妹什么时候抱出来看看呀？”
“哎呀，嬢嬢，可别提了。小妹哭得狠，我阿爸一夜没睡，嘴里都上火了。”
“哎呦，是不是饿着了？你妈妈奶水下来了没有？”
“饿不着，阿爸炖了鱼汤的，还买了老大一袋子红糖给我妈呢。”
周梅亭就这样一路胡说回了家。
以前怎么没觉得睁眼说瞎话、满嘴跑火车能让人心情舒畅呢？哎，到底还是自己活得太老实了些。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妈妈加油！”
周梅亭慢下步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从小长大的村子，砖墙芦苇盖，朱门小破窗。
哎，她这些亲眷邻里都是死要面子，盖不起新房就别硬着头皮盖嘛……
周梅亭回到家，看到章维娟一脸忧心地在替周荣均收拾衣物。
周梅亭知道，阿爸的衣服颠来倒去就那么三件，妈妈收拾了一早上都没完，是舍不得阿爸。
周梅亭有些看不上，却又怕妈妈月子里伤心，只好进去宽慰道：“妈，阿爸就是搬去老屋睡，又不是要离开家。”
妈妈的声音虚弱极了：“你究竟要做什么，害你阿爸在家待不住？”
“妈……”周梅亭一时语塞，心口被妈妈这句话堵住了。
“哇，外婆好一个自我pua高手呀。”
阿宝说的没错。周梅亭对自己阿爸是又恨又怕，对妈妈则是又怨又气。这种窝里横的没用货色，对自己孩子天天打骂，妈妈怎么就能死心塌地跟着他呢？
阿峰拖着一根竹竿跳进来，见到周梅亭也在，张口就问：“姐，村里都传开了，阿爸给你一块地，要跟你比赛呢。”
周梅亭看着妈妈脸上神色由哀转奇，忙故作嗔怪：“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呢？我还想瞒着妈妈，给她个惊喜呢。”
章维娟问：“比赛？你们爷俩，要比什么？”
周梅亭原来只需要用钱打发了阿爸，要不是为了宽妈妈的心，也不至于编出比赛这种多余的借口。只是妈妈一直是个多心的，不做出些符合阿爸逻辑的事情来，妈妈是不会相信的，别到时候要死要活的给自己添堵。
“我昨晚跟阿爸说，想跟他下地干活。阿爸瞧不上我的能耐，我就说要跟他比赛。阿爸说孩子怎么可能超得过去老子，真要超过去了，那他输得也开心。我就想，那干脆就比试一场。阿爸就把那块大桑地给了我，我们比赛两块桑地上的收成。”
“那怎么就要搬出去了？”
“这是两码事儿，小妹昨夜哭成那样，阿爸睡不好。他说白天没力气，输给我也不服气，就嚷着要搬到老屋去。”
“这倔老头……”章维娟嗔怪着，脸上的神色轻松了许多。
“村里好几个大哥都在押注呢，我也押注了。”阿峰说，“我押了昨天那颗糖，赌阿姐能赢。”
周梅亭朝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小年纪，就会赌了？”
“阿爸也押注了，他说要赌一袋八十市斤的米，反正是他赢。”
八十斤……倒真是大方，自己家那块地种双季稻，最好的丰年也不过收成八百斤……
正说着，周荣均走进屋子，见媳妇儿还没有收拾好衣服，不耐烦地一把抱过衣服堆，塞进竹篓子里，转身就要走。
“阿爸。”周梅亭叫住他，“你再想想，还要些什么？”
“家里放个屁都能被那棵芭蕉吞了，有什么好拿的？”周荣均皱着眉，看到阿峰站在那里，倏忽笑道，“来，阿峰，随我去老屋玩，帮阿爸搭火灶去。”
阿峰开开心心地一溜烟跑了，周荣均回头看了眼堂屋，对老婆说了一句：“别忘记给爹妈上香。”就径直离开了。
章维娟倚在房门口看丈夫离开，脸上不禁又显出忧色来。
周梅亭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笑道：“哎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腻歪？羞不羞？”
章维娟一听这话，果然一扫忧色，横了周梅亭一眼，低头进了屋。
周梅亭看了眼阿爸留在桌上的钥匙，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的阿爸，或许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他为那张老脸，能豁出半条命去，说好了没有周梅亭的允许就不能进来，他就绝对不会进来。
即便她看错了他，有一天他反悔进来了，她也能轻易将他再赶出去。
她的这一世，再也不会因为他是谁的父母，就惯着他。
画押签字的契约在她手里，只要她甩出去，今日的荣光，就会变成天大的笑柄。
毕竟这个村子，周荣均祖祖辈辈活了那么久，每扇门后面，都住着他的叔伯堂兄。他倔强着要强了那么多年，不过就是想让人说一句好，夸一句出息。周梅亭知道他的命门，他舍不得自己挣下的老脸。
周梅亭觉得有些畅意，那束缚了自己半生的枷锁，竟然也能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她环视堂屋。以后，这里就是她做主了。
嗯？
她看向供桌，煤油灯不见了。
她忙扑到门外，朝着已经走到村口的身影，扯开嗓子喊道：“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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