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之交换人生

第90章 无声处(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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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90章 无声处(下)

袁朗的拳头死死抵在粗糙的梧桐树干上,指节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不断从绽开的皮肉里渗出,沿着树皮的沟壑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树根旁翠绿的草叶上,洇开刺目的红点。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肩背上,勾勒出紧绷到极致的线条,那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铁路的目光从袁朗染血的拳头缓缓上移,越过他绷紧的脊背,最终落在几步之外倚靠着冰冷廊柱的成才身上。

成才的脸色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额角的冷汗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嘴唇抿得死紧,几乎褪尽了血色。他一只手死死按在腰腹间厚厚的绷带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涣散,带着重伤初醒后的迷茫和一种被强行拖入风暴中心的虚弱。他的视线在铁路和袁朗之间艰难地移动,最终,定格在袁朗那鲜血淋漓、抵在树干上的拳头上。

铁路清晰地看到,当袁朗的拳头砸在树干上发出那声闷响时,成才按着伤口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身体也随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晃。那双涣散的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闪烁、翻涌了一下——是震惊?是痛楚?还是某种被这极端而赤裸的自我惩罚狠狠刺中的东西?

铁路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混合着暴怒和被冒犯的情绪,在触及成才苍白面容和那双闪烁眼睛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咽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质问,所有关于青云路与常相守的激烈碰撞,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碾碎,堵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一种沉闷得令人窒息的酸涩。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想要喝止袁朗那自毁般的行为,想要询问成才为何不顾医嘱擅自下床……但当他看到成才望向袁朗背影时,那眼神里复杂到难以解读的震动,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阳光灿烂,蝉鸣聒噪,却衬得这三人之间的沉默更加死寂,充满了无形的裂痕和未尽的硝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成才动了。

他没有看铁路,也没有再看袁朗染血的背影。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动作牵扯到腰后的伤口,他的眉头瞬间拧紧,额角渗出更多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但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将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哼硬生生咽了回去。

然后,他背对着铁路和袁朗,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按着腰侧,另一只手扶着冰冷的廊柱,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朝着住院部大楼的方向挪去。宽大的病号服下摆随着他艰难的步伐轻轻晃动,勾勒出那缠满绷带的腰背轮廓。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拒绝停留的姿态。

那单薄而疼痛的背影,像一把迟钝却无比锋利的刀,无声地切开了花园里凝固的空气,也切开了铁路所有想要宣之于口的情绪。

铁路站在原地,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看着成才一步步挪动的、随时可能倒下的背影,看着那背影里透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痛楚。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冲上去扶住他,想强行把他按回病床,想质问……可袁朗那砸在树干上、鲜血淋漓的拳头,还有成才转身前那复杂到令人心悸的眼神,像两道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他的脚步。

最终,铁路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丘。阳光落在他深蓝色的常服肩章上,将那颗将星映照得冰冷刺目。他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风暴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现实狠狠挫败后的、沉重的苍凉。

袁朗依旧背对着一切,拳头死死抵着树干,指间的鲜血还在不断滴落。他仿佛被钉在了那里,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背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成才缓慢挪动的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梧桐树的伤口在流血,草叶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渐渐发暗。成才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住院部大楼的玻璃门后。花园里,只剩下铁路和袁朗,以及一地无声的狼藉和未解的困局。

阳光依旧无情地泼洒着。

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的走廊,空旷而安静。白炽灯管发出冷白的光,均匀地洒在光洁如镜的米色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消毒水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无孔不入。

铁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换下了那身笔挺的常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便装夹克,少了几分军人的冷硬,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沉凝气场。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脚步放得很轻,径直走向成才的病房门口。

在距离病房门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病房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严。透过那道缝隙,里面的景象清晰地映入铁路的眼帘。

袁朗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微微弓着背,低着头,正专注地处理着自己那只受伤的右手。旁边的床头柜上摊开着一个简易的急救包,碘伏、棉签、纱布散乱地放着。袁朗用左手有些笨拙地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右手指关节上绽开的伤口。动作间牵扯到痛处,他的眉头会下意识地拧紧,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成才侧躺在病床上,面朝着袁朗的方向。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不再像之前那样紧锁,呼吸也显得平稳了许多。一只没有输液的手,随意地搭在洁白的被子上,指尖微微蜷着。

袁朗处理完伤口,仔细地用纱布缠好。然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成才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上。看了片刻,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用指尖,非常轻、非常轻地碰了一下成才微蜷的指尖。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转瞬即逝。

袁朗立刻收回了手,仿佛做了一件极其逾矩的事情,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羞赧。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然后又飞快地抬眼偷瞄了一下成才的脸,确认对方依旧在沉睡,没有任何反应,才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随即,一种极其柔软、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意,极其短暂地从他年轻的嘴角漾开,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虽然涟漪微小,却清晰地映在他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或锐利的眼睛里。那笑意纯粹、干净,带着一种少年人般的满足和笨拙的温柔。

铁路站在门外,透过那道门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握着保温桶提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保温桶光滑的表面反射着走廊冰冷的灯光。

病房里,袁朗似乎终于看够了,或者是不敢再多看。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拿起散落在床头柜上的急救包垃圾,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丢掉。然后,他走回床边,替成才轻轻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做完这一切,他才像个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孩子,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袁朗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门外铁路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袁朗脸上的那点傻气和笑意瞬间凝固、消失,如同被寒流席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秘密的猝不及防,以及迅速涌起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缠着纱布的右手微微蜷起,挡在了身侧,像一只瞬间竖起尖刺的刺猬。

铁路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只是沉沉地落在袁朗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柔软的一幕从未发生。两人隔着那道门缝,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中,弥漫开无形的张力。

袁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垂下眼睑,避开了铁路的直视。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沉默的对抗和划清界限的意味。然后,他低着头,脚步有些僵硬地从铁路身边擦过,快步离开了病房门口,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铁路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从袁朗消失的方向收回,重新落在那道虚掩的病房门上。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保温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吸入肺腑,压下心口翻涌的复杂情绪,然后才抬手,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低沉的“嘀嘀”声。成才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线狭窄的光带。

铁路走到病床边,将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保温桶的底部接触到柜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铁路的目光落在成才脸上。苍白的脸色,眼下淡淡的青影,紧抿的唇线……一切都和之前并无二致。但他知道,成才没有睡着。那过于平稳的呼吸,那刻意放松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肩背线条的细微紧绷,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清醒和……某种刻意的回避。

铁路沉默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位置正是刚才袁朗坐过的地方。椅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年轻人的体温。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去动那个保温桶。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声响和两人之间那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光线渐渐偏移,病房里的光线也随之变得昏暗了一些。

终于,铁路的目光从成才脸上移开,落在了床头柜那个保温桶上。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保温桶光滑微凉的金属外壳,停顿了一下,才缓缓拧开盖子。

一股浓郁而温热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党参、黄芪特有的药香和炖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肉的鲜美。这是铁路特意让食堂老师傅炖了几个小时的党参黄芪鸡汤,最是滋补元气。

盖子打开的声响和骤然浓郁的香气,似乎终于打破了床上人强行维持的平静假象。成才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

铁路拿起保温桶配套的小碗和勺子,动作缓慢而稳定地盛了大半碗澄澈金黄的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和几粒饱满的红枣。他端着碗,没有立刻递过去,只是看着碗里氤氲的热气。

“趁热喝点。”铁路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失血不少,需要补气。”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仿佛真的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铁路端着碗,静静地等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说话。病房里只剩下汤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和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碗里的热气渐渐变得稀薄。

就在那热气快要散尽的时候,成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铁路,也没有看那碗汤,视线有些空茫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干涩:“……谢谢大队长。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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